楊衒之在《洛陽伽藍記》序言中,追憶了元魏都洛時期佛教之盛,"篤信彌繁,法教逾盛。王侯貴臣,棄象馬如脫屐;庶士豪家,舍資財若遺跡",幾乎是全民崇信佛教,於是就有了又多又美的佛寺,"昭提櫛比,寶塔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摩山中之影。金刹與靈台比高,廣殿共阿房等壯。豈直木衣綈繡,土被朱紫而已哉"、"京城表裏,凡有一千餘寺",而到534年元魏滅亡時,僅剩421所,作者於547年重返洛陽,隻見"城郭崩毀,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牆被蒿艾,巷羅荊棘。野獸穴於荒階,山鳥巢於庭樹。遊兒牧豎,躑躅於九逵;農夫耕老,藝黍於雙闕今日寮廓,鍾聲罕聞",昔盛今衰的對比何等強烈!由此引發了作者悲愴深沉的"麥秀之感,黍離之悲",於是希望用追憶和文字來記錄下自己曾親曆的一切,即佛寺和元魏王朝的盛衰,把佛寺和王朝的命運始終緊緊連在一起來寫。因此,佛寺在作者的眼中、筆底下,就不單單是佛教建築景觀,也是文化意蘊豐富而深沉的人文景觀,正如範祥雍所言,《洛陽伽藍記》是"反映一個時期、一種宗教,同時又是反映一個京師、一個王朝的曆史文學"。
作為一種完整宗教,佛教在創立之初就有了教義、教團組織以及寺院等。佛教教團,包括比丘、比丘尼、優婆塞(男居士)、優婆夷(女居士)等四眾。有了佛教教團,就需要有佛寺。我們先來看看佛寺——"伽藍"一詞的涵義。
Samgharama:為梵語、巴利語。譯為僧伽羅摩、僧伽羅磨、僧伽藍,略譯為伽藍,意譯為眾園,或梵漢並譯為僧園、僧院,後漢譯為寺院、精舍等。《望月佛教大辭典》有"安置佛像,居住僧尼的屋宇稱為寺,又稱為寺剎、佛寺、僧寺,或稱為精舍、道場、伽藍、蘭若、梵剎、淨利等"。《大宋僧史略》卷上立"伽藍"條:"經像來思,僧徒戾止。次原爰處,必宅淨方,是以法輪轉須依地也,故立寺宇焉僧伽藍者,譯為眾園,謂眾人所居,在乎園圃,生殖之所。佛弟子則生殖道芽聖果也。"《佛學大辭典》:"伽藍,僧伽藍摩(Samg-harama)之略,譯曰眾園,為僧眾所住之園庭,寺院之通稱也。又僧伽藍摩(Samg-hahama),又作僧伽羅磨,略曰僧伽藍、伽藍等。譯曰眾園,僧眾所住之園林也。"從中可以得知寺院的稱呼有:寺,伽藍,精舍,道場,窟,院,廟,蘭若等。伽藍、佛寺作為"眾園,僧眾所住之園庭,僧眾所住之園林",這樣佛寺就與園林結下了不解之緣。
早期佛教,僧院為聚眾講經、誦戒、研究與教育僧侶之需,必須要有僧房、集會堂。後來為了供奉莊嚴神聖的佛舍利,以備佛教徒虔誠禮拜觀瞻,形成以佛塔(Stupa)為中心、周圍繞著僧房的佛教寺院建築群形態;公元一世紀,又有了供佛教徒禮拜、觀瞻、修行的佛像,這就有了佛殿或佛堂等。這樣後期完整的佛寺就要有"具有祭祀與禮拜對象的堂塔和僧房",也就是完整佛寺要有佛堂或佛塔以及僧房。《法苑珠林·伽藍篇》:"原夫伽藍者,寶塔蘊其光明,精舍圖其形象,遍滿三千之界,住持一萬之年。"再到後來,形成以"大雄寶殿"為中心的建築群落。
完備的佛寺,"有完整的佛塔、佛堂(殿)、僧房等建築,有嚴密的組織和製度,從事許多佛教活動,是研究佛教與中國文化社會之間各種交互影響最理想的個案"。
洛陽從東漢到北朝元魏時期,一直是中國佛教的中心。顏娟英在《後漢三國西晉時代佛教寺院之分布》中考證,洛陽是後漢、曹魏、西晉首都,居天下之中,為政治、文化、經濟、交通中心,西域人聚居之地,是以佛寺也最多:當時26座寺院中,洛陽就有12座,將近占一半;我國第一座佛寺——白馬寺,第一座尼寺——竹林寺都誕生於洛陽。中國佛寺首先在後漢初由核心地區的洛陽,擴展到彭城、下邳、許昌等鄰近地區,三國時擴展到建業,西晉時以洛陽為中心再發展到絲路必經之地的長安、天水、敦煌等地。明確可考的洛陽佛寺,東漢時有白馬寺、桓帝的浮屠祠、菩薩寺等;三國時有白馬寺,魏明帝有官佛圖精舍;西晉時有白馬寺、東牛寺、湣懷太子浮圖、滿水寺、大市寺、宮城西門法始立寺、竹林寺、盤鶨山寺。到元魏時,洛陽佛寺更是鼎盛,據《魏書·釋老誌》記,魏太和元年(477)有寺6478所,僧尼77258人。延昌中(512-515)有寺13727所,增加一倍多,僧尼亦應成倍增加。魏末(534),魏境"僧尼大眾二百萬矣,其寺三萬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