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洛陽伽藍記》的時間敘述(4)(1 / 3)

(三)能跨越時間長河的"超人"——趙逸及其敘述作用

《洛陽伽藍記》一書曾經多次出現一個神秘人物——趙逸,作者巧妙借神秘人物如趙逸者作為曆史的見證者,起到了多重作用,承擔了多重敘事功能。

(1)串聯古今,加深曆時性,有縱深感,賦予洛都以深遠的曆史感。

(2)展現古今滄海桑田的變遷,古今對比,從而見證有關人、事、物的古今沿襲與變遷。

(3)借趙逸之口,傳達作者心聲、思想情趣。

趙逸在全書先後多次出現,其中第三次為詳寫,其他略寫,點到為止。其人其事雖詭譎怪誕,可視為誌怪小說,但有很豐富很深刻的寄托和意蘊。

卷一昭儀尼寺:昭儀寺有池,京師學徒謂之翟泉也。衒之按杜預注《春秋》雲:"翟泉在晉太倉西南。"按晉太倉在建春門內,今太倉在東陽門內,此地今在太倉西南,明非翟泉也。後隱士趙逸雲:"此地是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綠珠樓。"於是學徒始寤,經過者,想見綠珠之容也。京都學徒認為昭儀寺池是翟泉,楊衒之以"按"、"注"的形式加以反駁,先引杜預注《春秋》,再以洛都太倉確切位置來辯明,最後引隱士趙逸的話來證實昭儀寺池非翟泉,而是石崇家池。考證環環相扣,精密細致,顯出史家一貫的務實求真的寫作態度。

這是趙逸第一次出場。引用趙逸的話加以論證,辨明這裏曾是西晉洛都的名勝之地——石崇家池,也是西晉著名的文學名勝之地,西晉著名文人以及綠珠的故事早已是中古文學的著名典故,為北魏洛都文士所津津樂道,人們在憑吊流連故地時,那早已遠逝的故事在想象中似乎又鮮活起來,對曆史遺跡就倍感親切,對北魏洛都的熱愛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所以趙逸在此扮演了重要角色,他讓生活在北魏的人們體會到西晉的社會文化生活,體會到魏晉風度、西晉風流。

作者對趙逸的敘寫含蓄不露,隻點明其人為"隱士",點明而今的昭儀寺池,"此地是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綠珠樓。於是學徒始寤,經過者,想見綠珠之容也"。故地漫遊,讓人想起西晉著名的石崇、綠珠,引發曆史感慨,想象曾經的故事。

趙逸第二次出現是在卷二龍華寺附記:陽渠北有建陽裏,裏內有土台,高三丈,上作二精舍。趙逸雲:"此台是中朝旗亭也。上有二層樓,懸鼓,擊之以罷市。"敘述西晉市場裏的旗亭,而今成為土台。寫洛都人文景觀的變遷:見證這裏"高三丈,上作二精舍"的土台曾是西晉的旗亭,西晉時這裏是繁盛無比、人來人往的喧囂市場,在北魏時,已成為寧靜、祥和的佛國天地("上作二精舍")。曾經的繁盛、喧囂在時間長河中早已安寧下來,曆史感慨自在言外。

趙逸第三次出現是在景興尼寺附記崇義裏:裏內有京兆人杜子休宅。地形顯敞,門臨禦道。時有隱士趙逸,雲是晉武時人,晉朝舊事,多所記錄。正光初來至京師,見子休宅,歎息曰:"此宅中朝時太康寺也。"時人未信,遂問寺之由緒。逸雲:"龍驤將軍王浚平吳之後,始立此寺。本有三層浮圖,用磚為之。"指子休園中曰:"此是故處。"子休掘而驗之,果得磚數十萬。兼有石銘,雲:"晉太康六年,歲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儀同三司襄陽侯王浚敬造。"時園中果菜豐蔚,林木扶疏,乃服逸言,號為聖人。子休遂舍宅為靈應寺。所得之磚,還為三層浮圖。好事者尋逐之,問晉朝京師何如今日?逸曰:"晉時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與今日相似。"又雲:"自永嘉已來二百餘年,建國稱王者十有六君,皆遊其都邑,目見其事。國滅之後,觀其史書,皆非實錄,莫不推過於人,引善自向。苻生雖好勇嗜酒,亦仁而不殺。觀其治典,未為凶暴。及詳其史,天下之惡皆歸焉。

苻堅自是賢主,賊君取位,妄書生惡,凡諸史官,皆是類也。人皆貴遠賤近,以為信然。當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問其故,逸曰:"生時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誌,莫不窮天地之大德,盡生民之能事,為君共堯舜連衡,為臣與伊皋等跡。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塵;執法之吏,埋輪謝其梗直。所謂生為盜蹠,死為夷齊,妄言傷正,華辭損實。"當時構文之士,慚逸此言。步兵校尉李澄問曰:"太尉府前磚浮圖,形製甚古,猶未崩毀,未知早晚造?"逸雲:"晉義熙十二年劉裕伐姚泓,軍人所作。"汝南王聞而異之,拜為義父。因而問何所服餌,以致長年?逸雲:"吾不閑養生,自然長壽。郭璞嚐為吾筮,雲壽年五百歲。今始餘半。"帝給步挽車一乘,遊於市裏。所經之處,多記舊跡。三年以後遁去,莫知所在。趙逸前兩次露麵,敘述都十分簡單,已經初步給讀者留下鮮明印象,經過兩次敘述,已經能引起讀者興味,勾起讀者渴望詳盡了解這位神秘的曆史老人的意願,從敘事學角度看,是設下懸念,吊起了讀者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