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洛陽伽藍記》對元魏文學研究的多重意義(3)(1 / 3)

(二)作家文學活動(交際、創作、鑒賞評論、傳播)

法雲寺載臨淮王元彧:博通典籍,辨慧清恬,風儀詳審,容止可觀金蟬曜首,寶玉鳴腰,負荷執笏,逶迤複道,觀者忘疲,莫不歎服。彧性愛林泉,又重賓客。至於春風扇揚,花樹如錦,晨食南館,夜遊後園,僚寀成群,俊民滿席。絲桐發響,羽觴流行,詩賦並陳,清言乍起,莫不飲其玄奧,忘其褊吝焉。是以入彧室者,謂登仙也。荊州秀才張斐常為五言,有清拔之句雲:"異林花共色,別樹鳥同聲。"彧以蛟龍錦賜之。亦有得緋緋綾者。唯河東裴子明為詩不工,罰酒一石。子明八鬥而醉眠,時人譬之山濤。及爾朱兆入京師,彧為亂兵所害,朝野痛惜焉。百姓觀者,悉皆掩涕而已。這段文字生動再現了元魏文士的社會交際、詩歌創作評論及傳播活動,描述了文學活動的背景:優美的園林、寬鬆活潑的氣氛、美酒音樂相伴、話題廣泛而高雅。這裏的宴會是社會交際,也是文學交際。這樣的宴會場合,就構成文學活動的背景,成為文學發展的生態與文化背景,文學創作、鑒賞評論、交流傳播融於一體,傑出的詩人詩句得到獎賞,拙劣或不會吟詩作詩的受罰,文學的空氣就漸漸濃厚起來,慢慢形成文藝沙龍、文人群,創作、鑒賞批評、傳播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展開,這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是經常可以看到的。參與宴會者就應該有淵博的知識、文雅的談吐、寫作詩文尤其是詩歌的文才,否則就會招致嘲弄,像裴子明一樣被"罰酒一石"。顏延之曾告誡後人要博學,才能入流,"適值尊朋臨座,稠覽博論,而言不入於高聽,人見棄於眾視,則慌若迷塗失偶,黶如深夜撤燭,銜聲茹氣,腆默而歸,豈識向之誇慢,祇足以成今之沮喪邪。此固少壯之廢,爾其戒之"。顏之推也說:"及有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雲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

"同樣,在宴席、社交場合常有清談活動,在南北朝極力崇拜知識的時代,清談要有淵博的知識,要心思機敏,口才傑出,方能應對自如,王僧虔曾有一段著名的言論,他諄諄教誨兒子:"曼倩有雲:談何容易。見諸玄,誌為之逸,腸為之抽,專一書,轉誦數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釋卷,尚未敢輕言。汝開《老子》卷頭五尺許,未知輔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說,馬、鄭何所異,《指例》何所明,而便盛於麈尾,自呼談士,此最險事。設令袁令命汝言《易》,謝中書挑汝言《莊》,張吳興叩汝言《老》,端可複言未嚐看邪?談故如射,前人得破,後人應解,不解即輸賭矣。且論注百氏,荊州《八帙》,又《才性四本》,《聲無哀樂》,皆言家口實,如客至之有設也。汝皆未經拂耳瞥目。豈有庖廚不修,而欲延大賓者哉?就如張衡思侔造化,郭象言類懸河,不自勞苦,何由至此?汝曾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六十四卦,未知何名;《莊子》眾篇,何者內外;《八帙》所載,凡有幾家;《四本》之稱,以何為長。而終日欺人,人亦不受汝欺也。"

衝覺寺、寶光寺都詩意地描述了元魏文人學者在優美園林中的文化活動、文學交際。衝覺寺載清河王元懌私家園林"第宅豐大,踰於高陽。西北有樓,出淩雲台,俯臨朝市,目極京師,古詩所謂'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者也。樓下有儒林館、延賓堂,形製並如清暑殿。土山釣台,冠於當世。斜峰入牖,曲沼環堂,樹響飛嚶,階叢花藥。懌愛賓客,重文藻,海內才子,莫不輻輳,府僚臣佐,並選雋民。至於清晨明景,騁望南台,珍羞具設,琴笙並奏,芳醴盈罍,嘉賓滿席,使梁王愧兔園之遊,陳思慚雀台之燕"。寶光寺"葭菼被岸,菱荷覆水,青鬆翠竹,羅生其旁。京邑士子,至於良辰美日,休沐告歸,征友命朋,來遊此寺。雷車接軫,羽蓋成陰。或置酒林泉,題詩花圃,折藕浮瓜,以為興適"。

高陽王寺載有文人士大夫之間的一次社交場合的爭辯——荀子文、李才在社交場合中的鬥口鬥智。荀子文誇耀洛陽城南"若言川澗,伊、洛崢嶸。語其舊事,靈台石經。招提之美,報德、景明。當世富貴,高陽、廣平。四方風俗,萬國千城。若論人物,有我無卿"!寫出元魏時期文士學者、士大夫的社交、文化活動,也反映出洛都文化地理上的多元性、曆史人文積澱的不同。同在洛陽,但洛陽四方卻在地域曆史、文化、風俗等各方麵存在差異,這對於我們充分關注元魏洛陽共時上的多樣麵貌大有幫助,一個時代的文化景觀、文學地理景觀永遠不會是單一純粹的,要複原北朝文化文學景觀還有很多事需要去做,立足文學這一中心對象,恐怕隻有從多角度、多層次立體地去看,才能接近這一目標,這很難,但卻有趣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