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給病人喂了藥,又在容州主城裏一頓亂轉,終於尋到了一處帶院的小宅。
這宅子位於玄明街,說不上偏僻,但隔原來的青山醫館數十條街,離容州中心的總督府就更遠了。
玄明街多半是住宅,剩下一小半則是商鋪,陸西星同芙蓉一路走來,見到的每個掌櫃都懶洋洋的,不像青魚街的又是吆喝又是拉人,恨不得自己上來掏錢。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滿意。
年過五十的房東大嬸打著哈欠,不耐煩問道:“租不租啦?我先說好,這裏半年前可是死過人的啊。”
陸西星聞言眼皮一跳,立刻追問道:“怎麼死的?”
她第一反應是“那能不能降些房租”,但迫於芙蓉在一旁,不好說得太直接,隻能挑著原因問了。
大嬸瞥了一眼陸西星,不客氣道:“生孩子死的唄。大的死了,小的活了,那狗男人當晚就帶著孩子和老爹老娘搬走了,還逃了我半個月房錢呢!”
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看陸西星的臉色,見對方臉上沒表現出嫌惡,這才換上客氣麵孔:“我看姑娘您呢,也是個有眼緣的,若您誠心要租,每月二兩紋銀便可。”
陸西星默默掐指一算:她最初住的宅子是原是五百文,被吳勇砍過價後,成了三百文一間,這宅子共五間,還帶了個小院,想來是值當的。
又同芙蓉低聲討論了幾句,陸西星從袋中掏出銀兩:“我們先付兩個月的,麻煩您寫個草契,留給我們保管。”
那大嬸見了銀子,立刻爽快應下,陸西星則和芙蓉把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等一切忙完,日頭已經落下山去。
兩人走在街上,四周已聽不見吵鬧之聲。
陸西星道:“左邊兩間留作問診,中間的充當藥房,右邊的兩間,你我一間,劉凡一間,如何?”
阿良同家裏人住在一起,平日裏隻是稍作休息,便不用留出房來。
芙蓉聞言,邊走邊思索片刻,這才回道:“左邊靠近廚房柴房,叫病人聞見熱氣就不好了。不如把睡房安排在左邊,問診和病人的床放在右邊。”
她說完蹙起眉來:“我們還尚未請人看過風水呢。”
陸西星笑嘻嘻的,抬手拍拍她的肩膀:“都死過人了,瞧風水有什麼用?我隻管專心治病救人,菩薩定會保佑我們的。”
她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既瞧不起風水,又信得過菩薩,芙蓉聽得也笑起來,想到那難產而死的女人,有些悵然道:“若我們早點來就好了。”
她沒有說是為何,但陸西星立刻懂了。
走到靠近市井的地方,街邊才熱鬧起來。陸西星在路過攤子上買了兩隻隻竹蜻蜓,拿在手中上上下下地飛,看得芙蓉捂嘴笑她幼稚。
等到了地方,她才把竹蜻蜓放開來,一個分給阿良,一個分給劉凡,阿良瞧見玩具便舉著跑了起來,劉凡病還沒好全,磕磕碰碰地跟在後麵。
這之後,陸西星忙著查看病人情況,芙蓉忙著煎藥端碗。有幾個病好得快的,已經能自己坐起來,大聲朝陸西星道謝。
兩人忙活半天,終於決定明日專心照料新醫館的事,讓阿良守在這喂藥。
這孩子經過這段日子,性格倒是沉穩了許多,幹活也不再磨磨蹭蹭。聽陸西星告訴了他新醫館的位置,他立刻叫來馬車,把堆在角落的藥材一一搬了上去。
幾人同坐馬車回到新宅子裏,這宅子對陸西星來說不算氣派,但在劉凡眼裏看來,已是頂好的住處。他跟阿良一起左看右看,又摸了摸自己床上的新被褥,這才滿臉幸福地躺了下來。
等其他三人都睡下,陸西星才在黑暗中睜開眼。
她腦中擔心著好多事,比如醫館的位置太偏,會不會有人來看病;比如阿良家離得太遠,他家裏人願不願意他搬過來;比如劉凡尚不識字,學做算賬先生不知要多久才能學會;如比芙蓉和黃升幾日沒有見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衛決...
對了,衛決。
這狗東西,喜歡兩個字說得癡纏,竟然一次都沒來見過她。
若他先前這麼聽話,兩人也不至於鬧到如此下場。
陸西星憤憤抓緊被子,覺得這心思實在難堪,索性閉上眼,什麼都不再想了。
但沒過片刻,她就聽見幾聲極輕的敲門聲。
這聲音輕得像是幻覺,卻連綿不斷,陸西星掙紮片刻,還是決定起來開門。
新宅子的門久未用過,拉起來有咯吱聲響,她小心翼翼拉開半頁,忽然撞進一雙裹著霜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