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愁同謝尋幽一起,都是住在青蓮峰上的紫竹苑處。
竹葉連連,鬱鬱蒼蒼,隨著夜晚的山風,纖細伸展的枝葉飄逸舞動,發出細碎的聲音。
謝尋幽端坐台前,在明亮的燈光下研究著最近新得的一本陣法孤本。
他心神有些不寧,嚐試著用靈力複刻陣法時一連失敗了好幾次,幹脆起了身,踱步到院門外。
現下已經是醜時,無極宗是有宵禁的,而現在都沒見師兄的身影。
謝尋幽不由有些擔憂。
索性披起外衣,朝外頭走了出去。
竹林悠悠,清風拂過猶如青色帷幕於空中翻飛,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輝光,斑斕地射在謝尋幽身上。
他去隔壁看了看林無愁的院子,無燈無火,人也還沒回來,輕輕闔上他的院門,而後又朝紫竹苑中央的一個小涼亭走去。
林無愁整個人躺在涼亭裏的美人靠上,衣袍拖拽到地麵,沾上了塵灰,可他全然不顧,隻是機械般地喝著酒,仰起瑩白的脖子,拿起酒就往嘴裏傾倒。
清冷月光灑到他身上,顯得他那雙鳳眸格外迷離,人已經喝得醉爛。
晚春的夜風還是帶著點涼意,可他卻躁得很,一閉眼就是當年那場漫天的大火。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但那時的撕心裂肺,肝膽俱裂猶記心頭。
他那時在無極宗修行,躲過了一劫,而後便得知他林家百口人和千數仆役門客一夕之間盡數隕落。
他匆匆趕回去的時候,整個林府陷入火海之中,他想要衝進去,卻發現林府周邊不知被誰下了封印,怎麼也進不去。
他拿起劍徒勞地砍了又砍,落著淚劈了又劈,劍意剛成的他像是瘋了似地弄出驚天動地的動靜,可還是徒勞無功。
這陣邪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燒沒了他的爹,他的娘,他的親人,他的家,直到無極道人趕過來才硬生生劈開了封印。
可是已經遲了,實際上,林無愁趕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林無愁衝進去的時候,幾乎什麼都沒了,隻剩下林府的殘垣斷壁,和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林家先祖。
他已經是渡劫中期了,即使是屍體也無法被邪火徹底燒毀。
他驚恐地睜著眼,幹枯的一隻手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可另一隻手已經斷了,孤零零躺在十米遠的地方。
那些如雲的亭台樓閣,無數的假山奇石,花徑綠蔭,潺潺清泉盡數化作灰燼粉塵,沉積在幹裂的地上,封印一破,連著滾滾的黑煙齊齊往外散去。
林無愁循著熟悉的方向跑去,奔向林家大房所在的主屋,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手裏的劍恍鐺一聲便掉了。
殘垣上,他的父親四肢被釘在地上,母親被一劍穿了心,他們明明已經是大乘期的大能,現下卻連屍體都留不下一具完整的來,被邪火燒得焦黑。
林無愁耳朵傳來陣陣耳鳴,身子一下脫了力,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他的天就此塌了。
根就此斷了。
林無愁用手肘遮住眼睛,這該死的月光太亮了,刺得他眼睛疼。
他又喝了一口酒,但那股酒氣好似堵在了胸口處,堵得他胸口發悶。
林無愁呼吸變得急促,總迫切地想找方法釋放心頭莫名的怒意,於是他起身一把摔碎了酒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