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陸朝雲絲毫沒有掙紮,就這麼仰著小腦袋呆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別的什麼,好似沒有感到一絲一毫來自陸觀潮的殺意。

陸觀潮眯了眯眼,蛇瞳擴開了些,鬆開了掐住陸朝雲七寸的手,轉而輕撫上他的腦袋。

陸朝雲見狀也熱情地將腦袋蹭過去,陸觀潮指尖的力道輕柔,此刻還真像是在撫摸最親近的弟弟,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剛剛陰暗的想法。

“乖,小雲,進了池子就不這麼難受了。”

陸朝雲聞言又高興地晃了晃小尾巴,純黑色的完美鱗片折射出盡頭處的一點點金光。

他現下蛇形雖小,但是蛇身呈完美的流線型,頭顱棱角分明,輪廓鋒利,那雙蛇瞳金光璀璨不帶雜質,血脈甚至比老蛇皇還要純淨。

陸觀潮抬起手,讓陸朝雲好攀附在他手臂上,一路走向隧道的盡頭。

越往裏走妖氣越重,踏過幽深的隧道之後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眼前是個幾乎看不到邊界的龐大溶洞。

溶洞頂部極高,無數白色的鍾乳石垂吊下來,嶙峋怪異,而下方是個同溶洞一般大的池子,池水泛著細碎金光。

明明沒有任何的驅動,池水卻像海潮一般一次又一次往池邊衝刷。

陸觀潮蹲下身來,又摸了摸陸朝雲的腦袋,啟唇道:“去吧。”

小黑蛇順著他的手遊到池邊,回頭看了陸觀潮一眼,隻見兄長眼裏帶著笑,朝著他點了點頭,而後他才依依不舍地下了水。

池水是溫暖的,陸朝雲甫一下水便覺得磅礴雄渾的妖氣衝他體內湧入,池子裏細碎的金光一下子都聚在了他的身邊。

本來細碎的金光圍到一起後發出極亮的光芒,像是在拱衛什麼似的,將他托浮起來,帶著他朝更深處湧去。

陸觀潮看著附近的池水變得暗淡,無數金光帶著陸朝雲遠去,笑著的眼瞳刹那間冷了下去,冷戾的神情上湧。

剛剛看到陸朝雲那雙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變過的愚蠢眼睛,他不由得想起同這個便宜弟弟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那是個冬日,他被旁支的幾個紈絝子弟打得遍體鱗傷,天寒地冷,而他渾身是傷躺在雪地裏,一旁卻沒有人敢上來幫他一把。

隻因他的母親不過是位一點都不受寵的侍妾,不過利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這才有了他。

他幼時從沒見過老蛇皇,同他那快要被逼瘋的母親住在一個偏僻簡陋的小宮殿裏,任誰都能來踹上一腳,啐上一口,隻要沒有弄死他們,蛇皇都不會追究。

而那幾個紈絝雖然是旁支,但是背後的長輩勢力極大,每次見到他都會對他拳打腳踢,罵他雜種。

誰也不敢攔,就連他那母親都隻是站在一旁神色呆滯地看著。

這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瘋了。

陸觀潮躺在雪地上,沒什麼修為的他幾乎動彈不得,寒風夾著雪迎麵撲到他臉上,寒氣像是凝成了冰刺從他的傷口裏紮進來。

漸漸地,他的臉也凝上了一層霜雪,他覺得自己應該就要凍死了,就算是這樣也沒人敢來拽他一把。

行,死了也好。

日落了,天慢慢暗下去,陸觀潮恍惚地看著頭頂上的彩霞,由瑰麗的赤紅色變成深沉的紫色,莫名覺得這像是給他準備的葬禮。

正當他發呆的時候,頭頂上的視野忽然被一把傘遮住,雪不再劈頭蓋臉地砸到臉上了。

燈籠傳來暖黃的光芒,好似融化了他身上些微的寒意。

“咦,你怎麼躺在這裏啊?”陸觀潮聽到一個很稚嫩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他艱難地扭頭,順著一襲厚厚的貂皮大衣往上看去,見到的是一個提著燈籠的小孩子,而他後麵跟著幾個侍女,其中一個替他撐著傘。

小孩子被貂袍裹得圓滾滾的,長得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仙童,粉嫩玉雕,一雙蛇瞳裏似乎綻放著金黃色的雛菊,沒有一點瑕疵,而此時正好奇地看著他。

這臉長得和他有點像,陸觀潮想,這大概就是他那個不曾見過麵的弟弟。

旁邊的侍女都在勸著這位小皇子快回他自個的殿裏去,外頭夜裏冷得很,可這小皇子自顧自地將燈籠往陸觀潮臉上照了照,這才看到他身上的傷,連連叫一旁的侍女將他扶起來救助。

侍女們自然不敢違背小皇子的命令,將奄奄一息的陸觀潮弄進了他們簡陋的殿裏。

陸朝雲也跟在後頭,踏進這空蕩蕩的小殿。

他從來沒到過蛇皇宮的這個地方,見到這裏的小殿啥東西都沒有,不免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宮裏還有這樣的地方。

陸觀潮被扶到床上,隻是吞了一顆侍女給他的回春丹,身上那股寒意一下便被驅逐出去,他好像是一條脫水已久的魚,再次跳進了池塘,活了過來。

他愣愣地看著這侍女手裏一大瓶的回春丹,想著自己這會要是沒有這麼一顆回春丹可能真的要死在雪地上,可這些在他眼裏那麼珍貴的回春丹,就連侍女都有一大瓶。

這就是妖與妖之間的差距?

所以他天生就是雜種,就得忍受所有人的厭惡和惡意,而他這弟弟天生就是根正苗紅的嫡子,受所有人的追捧和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