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舟朝大家介紹道:“這是賀阿叔。”
賀阿叔輕輕點了點頭:“諸位好,貿然拜訪,萬望見諒。”
在場的人裏麵隻有江岑最為清楚大弟子和這位賀阿叔的往事,而柳向晚和陸朝雲都知道得不多,鍾無名和迦樓羅更是不清楚。
江岑捋了把胡子,爽快道:“我們這裏人少,道友要是不嫌棄,住個兩三百年都行。”
他看向有點驚訝的大弟子,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顧行舟本來沒想著要帶著賀阿叔在無上門住下,隻是想要同大家介紹一下,再將賀阿叔安置在附近的鄉間。倒是沒想到師父就這麼開口讓賀阿叔留下。
他道:“阿叔那邊遇上瘋子了。”
顧行舟還記得當時去找賀阿叔的時候,見到他賣竹筐的攤子直接被人掀了,大大小小的竹筐滾了一地,而披頭散發的蘇沐玲正麵色猙獰地掐著賀阿叔的脖子。
蘇沐玲兩年前在無間秘境中也感染了濁氣,道心本就不穩,修為散盡後才將身體內的濁氣逼出,之後更是徹底瘋了。
顧行舟也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會找到賀阿叔的所在,冷著臉硬生生將這個歇斯底裏的人一把拉開,將頗有些狼狽的賀阿叔給救了出來。
可來得遲了些,賀阿叔的雙腿直接被蘇沐玲給打折了。顧行舟站在賀阿叔身前,少有地露出狠戾的神色,直直盯著麵前這個瘋子。
蘇沐玲以前在神醫穀是被千嬌百媚的大小姐,就算是之後神醫穀被滅掉以後也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如今卻衣衫破爛,披頭散發,裸露出來的皮膚盡是汙穢,看起來就跟叫花子沒個兩樣。
她也緊盯著顧行舟,那雙眼睛像是淬了毒,似有岩漿在裏麵翻湧。
顧行舟眉眼沉沉,抬起了手,卻被身後的賀阿叔拽住了下擺,“算了,行舟,你放了她吧。”
顧行舟被賀阿叔這麼一拉,一個不注意就讓蘇沐玲赤著腳跑掉了,他強壓下了內心的殺氣,將賀阿叔扶到旁邊的竹椅上。
顧行舟遲疑著:“你的腿……”
賀阿叔還是溫和地笑著:“無妨,總會長好的。”
“蘇沐玲,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顧行舟沒答他的話,隻是垂著淡漠的眼眸道:“搬家。”
這裏不能再呆了。
賀阿叔知道顧行舟內裏倔得很,隻得同意。
於是便有了後麵顧行舟背著賀阿叔來到無上門這段。
鍾無名暗中打量了一下這位賀阿叔,想來大師兄當年問她要的一枚天清丹應該就是讓這位給服用了。
兩年前鍾無名從無間秘境的地下宮殿帶出來不少好東西,她拿出其中一部分給師兄師姐們,而大師兄拒絕了那些上品的法寶和靈藥,隻要了上清丹——一種能驅除修士體內汙濁之氣的九品丹藥。
鍾無名注意到賀阿叔的腿還沒有好,想著這人是不是體質上有點特殊,不然大師兄肯定會治好他的腿,而不是背著他一路走過來。
她上前拿出一顆九品回靈丹,遞給賀阿叔,“您是大師兄的朋友,無上門自然歡迎您。”
賀阿叔似是有些受寵若驚地服下了鍾無名給他的丹藥,九品丹藥藥效驚人,他膝蓋立馬就不疼了。
他朝鍾無名柔和地笑:“你是叫鍾無名?”
鍾無名覺得這位大師兄的朋友看她的眼神有點怪,就像是……在通過她看向一個很久很遠的人。
她點了點頭。
“鍾無名,是個好名字。”賀阿叔低頭淡淡的笑,魚尾紋向上翹起,“對了,還得多謝你的上清丹,讓我這個將死之人能多活上些日子。”
顧行舟跟賀阿叔相熟幾十年,自然也察覺到他的些許不對勁,溫溫和和的笑裏好似帶著點……欣慰?
讓眾人沒想到的是,賀阿叔突然站起了身子,朝鍾無名施了一個大禮,拱手深拜,“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鍾無名顯然也沒想到有這麼一出,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順手而為之罷了,隻是舉手之勞。”
此時天光乍破,清晨的熹光散在鍾無名身上,縈繞著她的周身,添上幾分聖潔氣息,卻被臉上的點點笑意打碎,彙在一起便成了鍾無名獨有的穩重又瀟灑的氣質。
賀阿叔朝她深深一拜後,抬眼看著眼前這個靈動的年輕人。想著這一拜實在是欠了這位太多太多年了。
也可以說,這萬年裏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無論是花草樹木,亦或是崇山峻石,皆欠這位一拜。
隻因這位萬年之前——
憑著一人一劍,護住了億萬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