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幾聲根莖被繃斷的聲音,月諦霜伸手拉住了鍾無名的手腕,“我這一生最對不住的也許就是重樓,以後……以後可能就要麻煩你帶上她了。”

月諦霜說話開始斷斷續續:“我……我有用妖力好好……好好蘊養著,說不定……哪天就能重新變成人……”

鍾無名點了點頭,珍而重之的將懷裏抱著的木娃娃收好。

此時月諦霜的手已經盡數化作長長的樹根,紮進了地裏,黑褐色的樹皮爬上他的脖頸,不斷往上蔓延。

饒是鍾無名這人見過不少生離死別,這會兒也覺得心堵得不行,忽然就想起了在幻境中鍾老頭死去的那個雪夜。

那個冬天冷得鍾無名終生難忘,幾乎看不到希望。

而現在烈日炎炎,卻仍覺得有些冷。

眼見這些黑褐色的樹皮快要覆過月諦霜的嘴,他突然開聲道:“謝尋幽,保重。保重。”

謝尋幽像是猛然被這些字給砸醒了,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他一手抓在月諦霜已經化成了根莖的手臂上,淡淡的青筋凸顯出來,“月諦霜……保重!”

樹皮覆過月諦霜的嘴唇,他再說不出話,隻留一雙眼睛溫柔的彎著,像是在笑。

謝尋幽看見他眼裏似有眼淚要湧出來,卻定格在沒有滴墜出來的那一刻。

沒有滴出來的機會了。

月諦霜整個人都化作一棵不算高大的樹,而後隻見整棵樹發出碎裂的聲響,好像是樹幹裏頭有什麼東西在啃噬,又像是什麼東西在吸收著他的生機,最後化作了一截朽木。

謝尋幽隻是輕輕一碰,便見這一截朽木頓時化作了風裏的塵埃,散了個一幹二淨。

風很大,夾雜著熱浪撲麵而來,吹得謝尋幽想要落淚。

他怔怔的站在那裏,眼淚順著臉頰就這麼流下來,滴進地裏。

他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就像是什麼故友死在了自己麵前。他摸了一把臉,手上濕漉漉的,很快就被風吹幹。

直到鍾無名環緊他的腰,抬起袖子給他擦幹眼淚,謝尋幽方才有了點實感。

“阿幽,別哭,別哭啊。你看那裏。”

鍾無名有時候惡趣味得緊,愛把自家謝大美人欺負哭,可真等到人哭時又覺得心肝都跟著他顫。

謝尋幽有些呆愣的順著鍾無名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了一棵小小的嫩芽,隻有兩瓣張得很開的幼葉,在風裏一左一右的搖晃著。

這嫩芽就長在剛剛月諦霜死去時的位置上,顏色翠綠,在風中招展。

謝尋幽沒再落淚,他蹲下身去看,幾乎有種強烈的直覺——這棵小芽就是月諦霜。

謝尋幽仰著腦袋看鍾無名拿出了剛剛那個木娃娃,便見這株在地上紮著根的小芽憑空懸浮了起來,最後紮根在了木娃娃的頭頂上。

鍾無名溫和地垂下腦袋看著有些懵的謝尋幽:“也許……他還沒死呢。”

鍾無名將這個木娃娃遞了過去,謝尋幽穿過木娃娃的腋窩將它抱了起來。

木娃娃頭頂上長著嫩綠的小葉芽,看起來可愛的緊。

陽光下的小芽顯得活力十足,一對葉子十分有規律的左右擺動。

謝尋幽看著眼前這個娃娃,心想:“真好。”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