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的長相並不突出,隻是比尋常人家的孩子要白淨些。但丟進人堆裏也沒人能認得出來,跟這世上千萬凡人沒有太大不同。

如果蘇沐玲此時還清醒著的話便會發現這小天的臉像是這天上的雲朵,正隨著風而不斷變化形狀,一會兒如同稚兒,一會兒如同老朽,一會兒又長出了獠牙。

千變萬化,凡人難尋其跡。

小天低頭打量著暈倒在地的蘇沐玲,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在人間行走將近萬年,都少見脾氣能壞成這樣的。”

她饒有趣味的踢了她一腳,感覺這人跟其他人一樣,身軀同樣也是柔軟脆弱的血肉。

這性格怎麼就像刺蝟一樣呢?

她沒記錯的話,百年前好像是這妮子將神醫穀練出來的那枚高階魔晶丟進的魔界。

小天隨後盤坐下來,而飛行法器沿著神醫穀繼續飛去。

她撐著臉看著蘇沐玲,突然生發了一點探究欲,“你恨不恨顧行舟?”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她經常能聽見蘇沐玲半夜說夢話還在罵這個人,這得多恨才能在夢裏還不忘罵?

結果這答案出乎意料。

蘇沐玲像個傀儡一樣坐直身體,眼睛並沒有睜開,隻是用沒有變化的腔調開口道:“我不恨他。我隻是告訴自己要去恨他。”

小天聽到這答案很是意外,她在人間混跡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混的,隨後問道:“……那你是喜歡他?”

蘇沐玲:“不喜歡。”

小天聞言皺起了眉頭,凡人們不大都是由愛生恨這樣的狗血劇情麼,她有些不理解。“那你為什麼要去恨他?”

蘇沐玲停頓了很久,像是在無意識的組織話語,又像是潛意識的不願意泄露自己的心聲,好一陣後才繼續用著死水一半的聲音回答:“隻有仇恨才能使人清醒的活著,仇恨才是人的一生中最為有力的驅動力。”

小天顯然未曾聽說過這樣的想法,她沿著這個話頭繼續問道:“所以顧行舟同你並沒有什麼仇恨,而是你單方麵為了獲取這個仇恨的動力將他視作了你的死仇?”

“你在欺騙自己,試圖讓自己相信顧行舟就是你一切不幸的來源?”

蘇沐玲:“是。”

小天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甲板,想著可真有意思,看來萬年前謝尋幽那家夥並沒有騙她,這世上的凡人還真有趣。

她想到了些什麼,“那如果可以的話,你會將顧行舟殺了嗎?”

蘇沐玲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不會。”

小天:“為什麼?”

蘇沐玲:“不是敵人。”

小天聽見這答案,“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人類怎麼這麼有意思啊。

怎麼會有這麼矛盾的生物?

她明明生而知之,這世間萬物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操縱著一切,結果卻看不懂這些小小生物的腦仁裏想得是什麼。

“所以你恨他就僅僅是為了獲取仇恨這種驅動力?”

蘇沐玲:“是。”

就連平日睡覺的時候都不忘罵顧行舟,這人也是厲害,能把自我欺騙做到這種地步。

小天認真想了想,最後得出顧行舟在蘇沐玲眼裏可能跟俗世觀念中的“榜樣”有些相似。

人們向各自的“榜樣”學習,會產生驅動力,而顧行舟作為蘇沐玲的“仇人”,也為她提供了一種驅動力——隻不過這種驅動力叫做仇怨。

……默默給無辜的顧行舟點一支蠟先。倒黴催的。

那麼到底是什麼構成了蘇沐玲這種畸形的觀念,偏執的用仇恨做自己的驅動力?

小天仔細回憶,想起來這蘇沐玲十歲之時神醫穀便已經覆滅,而後這群醫修又死而複生,被控製三十年之久,之後才被顧行舟一把火燒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