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什麼，黑曜石的眼眸微光閃爍，與麵前的十二位長老視線交錯。
那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他們的身旁是一座小山般的災厄遺骸，它的頭顱被丟在一旁，脖頸的斷麵光滑平整，似乎是被一擊斬斷。
人影的腳下是一片漆黑的湖泊，湖水滲透地麵，流進了礦道的附近，黑色的陰影穩住了搖搖欲墜的岩壁為本該來不及逃離的岩民爭取到了時間。
那具災厄的遺骸確實足夠駭人，但還不至於讓身為長老的他們感到威脅，那種可以擊穿岩芯黑甲的陰影確實足夠引起他們的重視，可是，作為一尊疑似‘神明’的存在，這樣的表現並不亮眼，甚至可以說，有點太過弱小了……
“嗯？”
大祖的臉色驟變，本該無聲的畫麵裏出現了聲音，這是預料之外的狀況，畫麵中模糊的人影在變得愈發清晰，祂，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空無一物的地方，祂，看向了，這裏！
他們，被發現了！
攀爬高塔的斯諾頓住了腳步，疑惑地望向了來時殺死災厄的那片區域，頭盔裂縫中的眼睛微微變形，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分裂出來，但又很快恢複。
‘有點意思’
哢！
山石崩碎的聲音在昏暗的地下空間響起，大祖唯一還能活動的那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那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那是他的一隻眼睛碎掉的聲音。
狂風順著他們頭頂的大風洞肆意升騰，庫伯塔的所有人都停下來手裏的工作，怔怔地望向升起狂風的大風洞，一時間不知所措，一個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的孩子也愣了一會兒，但又很快高興起來，他急忙從自己的岩洞裏掏出一個巨大的箱子，從裏麵掏出了一個類似風扇和衣櫃結合的產品。
他急匆匆地趕往不遠處一個被他挖開的窗口，探出頭去，興奮地感受著升騰的強風，但這股風來的快，去的也快，他拖拽的那個造型怪異的器械還沒能從窗口裏探出一半的時候，狂風就已經歸於平穩，他愣愣地看著剛剛才開始轉動的風扇又慢慢地停了下來，有些摸不著頭腦。
地底的長老們很快平息了因為他們而興起的那陣狂風，他們擔憂地望著仍舊捂住眼睛的大祖。
那位存在似乎在剛剛注意到了他們，沒有任何的目的，不帶善意，也沒有惡意的一眼就這麼隨意地瞥了過來。
作為岩民中最強大的存在，岩民的長老，本該沒有任何天敵的存在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是山嶽俯瞰土丘的壓迫感。
祂是山嶽，而他們，甚至算不上土丘。
這怎麼可能……絳紫色眼瞳的長老心底的好勝心已經開始搖晃了，隻是，看了一眼，就被隨意地壓製，這樣的敵人，真的有可能被戰勝嗎？真的，可以被當作敵人嗎？當作那種，可以被擺在一個平台上的‘敵人’？
捂住眼睛的大祖感受到了幾位新生長老眼底的迷茫，他緩緩地鬆開了捂住眼睛的手，那隻黑曜石色的眼睛並沒有任何損壞，隻是變得暗淡，似乎失去了力量，變成了一顆普通的寶石。
這是他強行中斷斯諾注視的代價，好在斯諾並沒有惡意。
“這隻眼睛，近幾十年是沒法用了……”
他無奈地苦笑兩聲，這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他因自己擅自中斷了他的注視而惱怒的話，恐怕就不是一隻眼睛瞎上幾十年能彌補的了。
“看來地底的安逸還是讓我變得傲慢了啊。”
大祖用最後一隻眼睛掃視著周圍的十二位長老，他們在與其對視時的反應讓他感到不安，眼睛是岩民的力量之源，是岩民的核心，如今他瞎了一隻眼睛，一些他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也就沒有辦法去遏製了。
就比如對那個卡羅的態度，對地上人的態度，長老有時候也不是一條心。
“那兩個小家夥的身上，有著與那位相同的東西，你們可以無視他們，但絕不要想著去傷害他們……”
大祖想了想，似乎除了這件事，他現在也沒辦法幹涉其他的事情了。
岩民並非不死，他們隻是擁有比肩山嶽的壽命，他已經活得夠久了，現在的他甚至沒法從身後的這塊石頭裏脫離出來，他很清楚，他的時間不多了，大概也就還剩下幾個千年就會徹底變成地底的一座山柱。
他終歸是要放手的，他是最初的長老，也是活著的最古老的岩民，他的曆史在過去，也終將成為過去……
如今這次變故讓他明白，或許，他真的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