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睡眼蒙,對著我聚焦了一會兒,問我,這是在哪裏?

我說,國道上。

娜娜問我,我們要去哪裏?你要去哪裏?

我說,我們先住下來吧。

娜娜點頭,說,嗯,你繼續開,到了叫我。

我們正在接近一個城市,我本以為遠處的燈火是大型的化工企業,但路邊不斷增加的補胎店告訴我,城市到了。路麵也從兩車道擴充到了四車道,兩邊的牆上寫滿了標語。這裏正在評選全國文明衛生城市。這個城市相對這條國道並不呈夾道歡迎狀,它在國道的右側,在未來的幾公裏中,每一條往右支路都通向城市的中心,左邊依然是一些新興的工廠。路過了幾個路口以後,在一大片空地上,我看見了一座皇宮似的建築,我情不自禁地哇哦了一聲,開近一看,是法院,射燈都將國徽照得熠熠生輝。在法院的旁邊還有一個龐大的陰影,我遠看沒有發現那裏還有一個建築,開近才發現那是比法院大十倍以上的建築,隻有門衛的小燈亮著。這座建築擋住了月光,把法院大樓的一角淹沒在陰影裏。自然,那是人民政府的大樓。我沿著國道開了許久,這是第一次看見夜晚不亮燈的政府,讓我對這個城市徒生好感。圍繞著政府大樓一圈的射燈就像火炮一樣瞄準著它,我很想知道當華燈都亮起,這該有多壯觀。往旁邊開了一個路口,我看到一個很豪華的賓館,叫明珠大酒店。我將車停到了酒店的門口,準備叫醒娜娜,服務生馬上示意我這裏不能停車。我說,我知道,我去前台問問。

服務生說,那你也把車停好。

我問他,我的車停哪裏?

服務生告訴我,地下車庫。

我問他,我停在地麵上不行麼?

服務生說,停在地下安全。

我駛遠一些,到了地麵上的空停車位,叫醒娜娜,說,到了。

娜娜睡得投入,醒來以後有些難受,拉開車門將身子探出車外就吐了起來。

我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背,環顧著四周。

娜娜吐完以後轉身淚眼汪汪看著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沒弄到你車上。

我說,不要緊。

娜娜突然透過我的車窗看見了明珠大酒店,大叫一聲,哇。

我說,怎麼了?

娜娜說,我們住這麼好。

我說,住得好點。你身體不大舒服,住得好點,好好休整休整,我們再繼續上路。

娜娜莞爾一笑,露出職業語氣,道,沒想到你是大老板啊。

我說,哪裏哪裏,打完折應該也不貴,不過押金應該要交不少,這樣,我給你三千塊,你去裏麵開一個房間,大床雙床都可以,到時候如果多的話,你就把錢給我,少的話你就出來告訴我,我再給你一些。

娜娜說,不用那麼多吧,應該。

我說,你拿著,以防萬一。

娜娜在車裏想了十多秒,說,嗯,那我去開,你在這裏等著。

我說,我在這裏等著,我正好把車裏收拾一下。

娜娜突然深情凝望著我,我想,也許是她為我所感動,我讓她住那麼好的酒店。車裏的卡帶播放著辛曉琪的《承認》,娜娜特地等到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然後突然勾著我的脖子,吻了我一下。吻我以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吐過,連忙說,老板,不好意思。

我說,我不是老板。

娜娜說,謝謝你。

我揮手說,你快去吧,天黑了。

娜娜說,早就黑了。

我說,別賴在車裏了,快去吧。

娜娜突然幫我理了理頭發,淚水直接墜落。我說,你怎麼了。

娜娜說,你知道麼,以前我在發廊做的時候,那時候店麵很小,而且查得也嚴,所以都要出去才能做。那些客人,像你這樣有車的,一般都是開到郊外,或者就是開到一個小旅店,有的完事了甚至都不願意把我送回去,我為了省錢,有的時候覺得沒開出多遠,我就走路想回到店裏,但是一走路才知道,汽車開一分鍾,我要走半個小時,而且我還穿著高跟鞋,可是我想既然我走了,我就不打車了,因為反正都在起步費裏,要不然之前的路就白走了,於是我就一直走一直走,好不容易看到店的門臉了,突然又有一個開車的客人,和我談好了價錢,把我拉到很遠的地方,完事了就把我扔在國道上,說他有事情,要走,不順路。那次我是真的想打車,可是我叫不到車了,我就一路又是走啊走,我的腳都起泡了,走了半個多小時,有車打了,可是我一想,我一打車,剛才的路豈不是又白走,我真的不是心疼8塊錢的起步費,真的,我當時出去接一次客,老板娘給我提成有八十塊,但是我真的舍不得我剛才走過的路。我好不容易又走到店門口了,又停下來一個麵包車,問我做不做,我說,太累了,不做了。麵包車裏的人說,你客人那麼多啊,都做不動了啊。我說,我做得動,可我走不動了,除非你別開遠。他們答應了,然後我們就談好了價錢。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