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停回到了旅館的門口,因為是逆向而來,娜娜死活逼著我把自己那邊的車門貼著牆壁,然後歡快地跳下車,笑著對我嚷著,來,爬出來,哈哈哈,我來給你拍張照。她掏出自己的手機,在微光的黑夜裏按下快門,然後掃興地說道,什麼都沒有拍到。

我攙著她的腰進了房間。這又是一間很標準的標準間,但是有電視一台。我問娜娜道,娜娜,是不是比你昨天晚上住的那個……哦,是我們住的那個旅館的房間要好一些?

娜娜故意不說話,道,我要洗澡去了。

我哈哈大笑,說,小王八蛋,想跑。

那一刻,我已經完全忘記了想跑的自己。

我幫娜娜去衛生間裏掃視了一圈,確定有熱水,還拆了一袋十塊錢的一次性毛巾,說,娜娜,你就用這個吧,這種地方都不幹淨,別感染了什麼。

娜娜接過毛巾,道,哦,謝謝。

我躺在床上,打開電視,電視裏正在放1982年的《少林寺》,但每十分鍾都會打斷然後插播聲訊電話智力問答,今天的題目是,有一種餅,每年隻有在一個特殊的節日的時候吃,這是什麼餅?請快快撥打下麵的電話,服務費1分鍾1元,現在的獎金已經累積到1000元,第一個打進電話將獲得獎金。主持人正在著急地呐喊,這時候接進來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一個男人的聲音大喊道,是大餅。電視裏嘟地叫了一聲,然後出現了一個大叉,主持人說,哎呀,真可惜,答錯了,現在獎金已經累積到了2000元。

緊接著,又開始播出《少林寺》。

娜娜此時衝完澡,光著身子出來,問我,你說,能看出來麼?

我仔細盯著她的肚子看了半天,說,你是故意讓它鼓出來的麼?

娜娜說,你怎麼知道?

我說,放鬆點。

娜娜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我說,嗯,能看出來一點兒,但是沒有剛才明顯了。

娜娜說,嗯,我要開始胎教了。我要唱歌,你去洗澡。

我衝完涼出來,《少林寺》又被無情地打斷,獎金已經累積到了4000元,主持人又接進一個電話,電話裏那人說,是蔥油餅。電視上又是一個叉,於是獎金累積到了5000元。主持人又提示道,也許我們的這個問題是有點難度的,但其實隻要動一動腦筋也不難,這個餅是我們每年中秋節的時候都要吃的,還要送人,是以那個天上的什麼來命名的,我們已經提示很多了。好,現在我們再接進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帶著口音的女孩子說道,是印度飛餅。

主持人說,哎呀,還是錯了,現在獎金累積到了1萬元了。

女主持說,讓我們再接進一個電話,這位聽眾你好,你覺得是……

電話裏說,我覺得是雞蛋餅。

女主持說,哎呀,真可惜,還是錯了。因為我們答錯的朋友實在太多了,所以現在的獎金已經累積到了兩萬元,第一個打電話進來猜對的朋友,可以贏得兩萬元的獎金。

娜娜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問我,是月餅麼?

我說,是月餅。

娜娜說,快把電話給我,兩萬塊。

我說,娜娜,沒用的,這是騙人的,這個城市人口快500萬了,你覺得500萬人裏沒有人知道中秋節送人的叫月餅麼?

娜娜說,那不一定,說不定大家都沒看這個台,快給我電話,在我那個褲子兜裏,幫我拿一下,就在你手邊,來,正好可以把我罰款的那個錢給賺回來。電話號碼多少來著?

我奪過電話,說,娜娜,沒用的,以前我們揭露過這個的……以前我看見有報紙揭露過這個的。

娜娜說,不一定,你看到的報紙是別的地方的,說不定這個城市的是真的,你看,是有線台的,如果是假的怎麼可能沒有人管呢?快把電話給我。

我將電話給了娜娜,翻開一份報紙開始看。

娜娜撥通了電話,高興地對我說,你看,我已經進入了語音排隊係統。

然後就是將近10分鍾的沉默,娜娜捧著電話專心致誌地排隊,電視裏層出不窮地有人在回答“烙餅”“煎餅”“比薩餅”,我歎了一口氣,說,這種節目要是讓外國人看了,豈不是懷疑我們整個民族的智商?

娜娜說,你別說話,提示說快輪到我了。

我笑著聳肩看了娜娜一眼,自顧自看報。娜娜突然間把電話掛斷了。我問她,怎麼了,怎麼不排隊了。

娜娜難過地說,排隊要一塊錢一分鍾,我裏麵的話費隻有十幾塊了。我要留幾塊錢,因為我一會兒要打個電話。

我說,你是要打給孫老板?

娜娜點點頭,看著我,說,我要開始打了。

我說,請你盡管打,我不會吃醋的。

娜娜說,不,我過了今天晚上再打。你什麼時候去接你的朋友?

我說,明天中午。

娜娜說,那我明天早上再打這個電話。反正今天打明天打一樣的。

我笑道,你是不敢打吧,你怕打過去以後停機了或者號碼不存在,你可以先發一個短信啊。

娜娜說,我不喜歡等。

我說,你是喜歡立等可取,死得痛快那種是吧。

娜娜說,也不是,你管不著,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睡這張床,因為這張床離衛生間近,你睡窗邊那隻。把電視關了,那個節目我不看了,別告訴我後來是誰猜對月餅了,哦,反正你也不知道。

我關上了電視,月光隱約地從窗裏透出來。我說,娜娜,你睡著,我窗邊站會兒。

娜娜笑著說,你是要和我一樣,把光擋住麼,哈哈哈哈哈,來,我多給你五十。

我轉過身,說,娜娜,我沒有力氣開玩笑,我開累了,你睡吧。我站會兒。

我看不見娜娜的表情,隻有一團黑影在床上支了一會兒,然後說了一聲對不起,鑽進了被窩。

我微微拉開窗簾,這是五樓,但周圍沒有比這個更高的樓,我想,遠處就是江水,它流過宜昌、武漢、南京,最後流到上海,沉沉入海。樓下時常有改裝過排氣管的摩托車開過,還夾雜著少年的歡笑聲。我打開煙盒,拿出火柴,回頭看了看蜷縮在被子裏的娜娜,又放回了口袋裏,卻莫名劃亮了一支火柴,看見有一隻蜘蛛正在窗框上爬地歡暢。娜娜從被子裏起身,我轉過身去,火柴最後的光正好照到她,旋即熄滅,她說,你怎麼了。

我說,睡覺吧。

娜娜躺在床上翻了兩個身,問,我能不能跑到你床上玩一會兒。

我說,你來。

娜娜火速鑽到我的床上,睡進我的臂彎,說,你別誤會,我可是一點兒都不喜歡你。

我說,我知道,你喜歡孫老板和那個王菲的假製作人。

娜娜捶我一下,說,其實,在我開始工作的這麼多年裏,你算是和我在一起時間最長的異性了。

我說,嗯,我包了三夜。

娜娜說,我們隻過了三個晚上麼?

我說,是,三個晚上。

娜娜感歎道,我感覺過了好久啊。但就算三個晚上,也是最長時間了。

我笑道,嗯,一般沒有人會包夜你三個晚上吧。

娜娜說,討厭。

我說,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娜娜問我,什麼?

我說,我最喜歡你怎麼開玩笑都不會生氣。

娜娜說,我會生氣的,你要是開她的玩笑,我會生氣的。

說著把手摁在她的肚子上。

無語一分鍾,娜娜搖了搖我,問,你要那個什麼嗎?

我說,那個什麼?

馬上我明白了什麼,連忙說,不用不用,罪過罪過。那天是我真不知道。

娜娜說,廢話,我當然知道,我也不會再讓你得逞那個什麼了,但是你要那個什麼嗎,我可以幫你,比如說手手之類的。

我問她,什麼是手手?

娜娜嚴肅地回答道,就是打飛機啊。

我大吃一驚,道,娜娜,你什麼時候又這麼不好意思起來,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很好意思的一個……一個女生。

娜娜說,可能沒開燈吧,我不好意思。

我說,嗯,一般都是開了燈不好意思,你真怪。

娜娜說,我也覺得了,但到了光線亮的地方,大家都能看清楚了,我覺得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藏的,就放開了,但是到了沒亮的地方,我總是想藏一藏。

我把被子往她頭上一蓋,說,那你藏一藏,但今天真不用手手和口口了,我明天要去迎接我的朋友,今天晚上我不能亂來。

娜娜說,真奇怪,你又不是同性戀,還要這樣去迎接一個同性朋友,我能和你一起去麼?

我說,我一個人去。

娜娜說,好吧,那快睡吧,我要回到我的床上去了。你的床太軟了,我的床硬,我要睡硬的床。

我說,你這個理由真好,一個標準間裏的床還有軟硬。對了娜娜,當然,我不會,但是如果我那個什麼的話,你打算怎麼收費?

娜娜猶豫了半晌,說,嗯,我想不收你錢,但我還要收十塊。

說罷,她一把蓋上被子,把自己蒙在裏麵,我隻聽到她仿佛很遠的聲音說,睡覺了睡覺了,收你兩萬塊。

我本怕失眠,卻很快入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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