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崇尚本支百世,其子孫適為天子,庶為諸侯,皆百世。他能從眾皇儲中殺出重圍,脫穎而出,必經了許多風霜。
風波過去,死的死,傷的傷,幾乎所有人皆以為殺伐果斷如他,不會容得下草根隱患。可他偏生留了,一留還留兩個。
其中一位,便是他的胞兄,文親王。
我咬緊唇,向他行禮,“不知文王駕到,妾著實眼拙,擾了殿下賞花興致,方才口不擇言,還請殿下恕罪。”
文王欠身,笑了笑說,“倒不必如此驚慌。聽聞美人一向深居簡出,不認得本王理所必然。快起身罷,說來也是本王罪過,許久不進宮了,竟迷路至此,還驚了美人尊駕,真真該死。”
民間傳聞,文王最是憐香惜玉,果真如此。分明是個親王,卻不擺什麼架子,不關心朝堂政事,倒樂與百姓親近,坊間對其評價頗高,是個親民的主兒。
我遮掩好情緒,忙含笑詢問他要往哪去。
他故作鬱悶,說是要覲見王上的,可惜中途聞見梅香,誤了時辰,回過神來已失了方向,正巧碰上了躲在裏頭的我,本想上前打聽一番,沒想到被當作了奸賊之輩。
我知他在捏錯,也不分辯。梅園距宣室遠著呢,怎麼迷路也不該到此處來,可想在扯謊哄人,不過我亦無心戳破其中漏洞,畢竟這事鬧出去不僅他臉上不光彩,也叫王上難做,但凡皇室醜聞,沒有不流傳甚廣的。
為君的叫作百姓的笑話,成何體統。我索性幫忙遮掩一二,麵上過得去也就罷了。管他是去偷妃子還是幹甚麼,我概不過問。
“既如此,殿下不妨與妾一齊。王上方今也該下朝了,此處畢竟女眷頗多,萬一衝撞了殿下反倒不好,正巧有條小徑直通宣室的,不僅隱秘卻也便捷,由妾領著您去罷。”我笑吟吟提議,說是提議,實則根本沒有回圜的餘地。
誰會慣著他到處瞎逛,趕緊將這燙手洋芋丟出去才是正事。
文王倒也還順服,我在前頭帶路,他便跟在我身後一丈距離,不遠也不近,正正好。不過對比其閑庭信步,我宛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就有些滑稽了,他沒良心地偷笑,也不避諱著點,笑那麼猖狂,作給誰看?我兀自白眼,罷了罷了,還是保守起見,隱蔽行事,被他人看見可不是鬧著玩的,總歸小心駛得萬年船。
幸而梅園西院有個小門。
幽徑淒寂,妃嬪出入皆乘轎輦,宮道寬敞不走,哪還會踏足這裏。即便想,也是自找苦受,就如同此刻的我一般。若不是為了護送後頭那個祖宗,誰會放著好好的大道不走,偏生來這冷僻地界兒。
饒是不知此處留著如何,當初修建的宮匠也不說清用途,常年行走的少了,自然無人裁剪。方今灌木竄得及腰高了,枝椏繁葉竟將這窄窄一條約莫半尺寬的小道遮得完全,若不是我熟諳,恐怕也生疑這兒可否通行。
如此純熟,全都得歸功於盛昭爻。
我暗啐。
褊狹得隻許一人通行,我在前自然要掃清幹淨,素手撥開礙眼擋路的枯枝荊棘,好叫後頭的人行走,他蓋也新奇宮中竟還藏有此絕妙暗道,遲遲不肯跟來。
我歎氣連連,還能如何,催又催不得,隻好候在原地等他良久。這裏深邃幽僻容易迷了眼,他卻偏巧路癡,而今真悔恨方才作為,將這苦差事攬了去,無奈之舉,悔之悔之!
好不容易看清後頭那一抹深色,我憋著氣兒,緊趕慢趕,總想一口氣走完這條恍若怎麼走都走不盡的泥濘小道。以前怎不知這路如此之長,仿佛看不到盡頭似的?
分心瞧了眼腳下。
果不其然,裙裾掃上了點點泥漬,髒死了。
我心下生怨,走得愈發快了。
身後那人叫喊,我也不理,提起冗繁的褶裾,自顧自走得仿若要飛起來,振得裾擺翩躚如蝶浪水波,一蕩一漾,點開圈圈漣漪。兩邊盛開如火的紅山茶連成一片焚焰,要燒起來一般,看得人心頭暢快。
本以為終於可以將那個討厭鬼甩開,卻不想猝然被拍了下肩頭,我一驚失了神,欲回首看,卻忘了腳下踩的是什麼,這迫隘的道兒哪敢叫人錯開眼,片刻沒留意就失足踩錯了地兒,滑了腳。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