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街頭,王二抱著方從江陽進的貨一壇一壇往裏搬。這東西珍稀得很,說是掌櫃的耗了好大精神,求爺爺告奶奶的,才弄到這麼條路子,天下酒窖唯屬江城敢擔起‘酒城’這名號,產好酒,出名酒,引得大半嗜酒人士心馳神往,不管文人墨客、江湖遊俠,隻要痛快喝上一盅,保管感喟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
恐怕就連昔日青蓮酒仙亦過不了這一碗琥珀光罷。
“王二!”一聲豪邁粗獷的叫喊把少年震得渾身直哆嗦,差點將懷裏的酒壇子給摔碎咯,王二忙抱穩掂量,賠笑迎客,“唉喲,這不魏大俠麼!許久不來光顧,還以為您又遊曆雲海去了呢。”
一膀大腰圓的壯漢放聲大笑,一巴掌拍在少年背上,跟他相比王二簡直與幹癟豆芽無異,盡管那人收了力道,卻也夠王二跌個踉蹌了,“數月不見,你小子倒長高了!哈哈,就是這小身板兒太弱,連一掌也承受不起,竟比得俺這膀子還細!”
“咳、咳咳……自然比不得魏大俠您,哈哈、哎……”王二抽聲猛咳,倒吸涼氣嘶嘶叫痛,好好一張清俊臉兒皺得跟個核桃似的。
魏翥甫邁進門檻,便嗅到一絲清冽瓊香,不似尋常酒釀,稀罕的是其中夾雜的縷縷柑味,有些酸澀,非但不喧賓奪主,更襯得糧液滋味衝鼻辛辣,縱遊遍四方嚐盡天下好酒,卻也不遜分毫。
他攢鼻深吸,方才注意到這香味兒是來源於堆囤在門牆角根的那幾壇子酒,見王二接著外頭驢車拉來的搬運,朗聲開口尋問,“這酒是……?”
王二邊抬邊回,“噢,那些都是新送來的,據說是什麼陳年佳釀,掌櫃的寶貝的緊呢。”
魏翥抱胸端詳半晌,又問,“可是江陽那廂兒出來的?”
“咦?大俠好眼力,這也看得出來,佩服佩服。”少年雖有些詫然,卻也是明眼人看得出來的敷衍和不怎麼走心的捧場,來者即是客,怎麼著也得給個麵子不是?
“倒不算什麼,隻是此前雲遊曾經過一處僻壤,趕路途中聞到些甘冽芬芳,適值肚饑口渴,卻也說不好這香氣兒若隱若現,叫我好找!”魏翥挑揀了些零星碎片講,“恰是江城出來做生意的人家,酒是好酒,那滋味兒叫我如今卻也難忘,就是這價格嘛……不敢恭維,蓋是謀求生計,唉!養家糊口,各有各的難處,便也怪不著了。”
王二連連稱是,隻暗道這魏翥魏大俠身在江湖,卻也是個性情中人,保不齊扼腕慨歎,“既如此,倒也難怪了。”
魏翥是個爽快人,心中悲憫來得快去得也快,方才還在同情世人悲苦,而今眼中卻隻裝得下這小小一壇濁酒了。是了,像他這樣仗劍天涯的俠客,見得最多的便是人間疾苦,真一一悲天憫人,豈不慪死了?若心思細些,怕是夜夜不得安生了。
“既是從江城而來,確是與俺有緣,若不品嚐一番,倒辜負了。”粗漢豪爽大笑,頭也不回地踏進廳堂裏去,朝後揮手道,“好!王二,記得此酒給俺來上一壇,一小碟酒鬼花生足矣!”僅留一抹壯實魁碩的背影給還在搬動酒壇子的少年。
“好嘞!”王二忙回到。幸好今日開門時辰尚早,還不曾有其他客官,否則就光靠他一人,可錯不開手。此刻最要緊的還是先將這些貴重玩意兒搬進去,掌櫃的吩咐要做的事可不敢拖延怠慢,否則當月工錢就要朝他揮手告別了。
正在他費力搬挪時,一道清清泠泠的聲音傳入耳中,恍若殘冬枯枝頭僅存的那抹未消融的晚雪,幹淨,澄澈。
“勞駕,此店客房可還有空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