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團長接過搜查令認真地看了一遍,宿偉不失時機地讓劉副團長簽上了字。劉副團長大手一舉:“檢查!”
篷布取開了,整箱包裝精美的“九龍”牌香煙出現在大家眼前。
正在這時,宿偉的手機響了。
田小寧彙報說:“1號目標要跑。”
宿偉沒有因為“2號目標”可能有問題就放棄“1號目標”,他說:“死死咬住,看他們往哪裏跑!”
宿偉收起電話,命令一刑警:“打開!”
兩名刑警打開了一箱“九龍”牌香煙,裏麵是一床軍用被子;打開了幾箱,裏麵全是被子;整整一車九龍牌香煙包裝箱裏,全是軍用被子……
宿偉知道對方又一次戲弄了警方。既然“2號目標”沒有要找的東西,那麼文章肯定在“1號目標”。他們會不會仍然在搞鬼,“1號目標”也同樣是軍用被子呢?
宿偉想,是真是假,隻有往前走了,抓住“1號目標”再說。想到這裏,他拍了拍臉都氣白了的刑警支隊長李虎山的肩頭說:“別生氣,你負責給人家把車裝好!”
宿偉見李虎山不吭聲,又見幾個守車軍人在那裏幸災樂禍的樣子,他悄悄對李虎山說:“我去協助小寧他們,你要密切注意其他目標。別灰心,好戲在後頭哪!”
既然“2號目標”沒有問題,善後你得處理好吧。在劉副團長那裏,你說幾聲對不起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可是,在那兩個守車軍人那裏,恐怕說兩聲對不起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你要給人家裝好車、你得賠償損失、你得……
李虎山目送著宿局長他們走了,仍在生著氣。你氣什麼?局長對於你謊報軍情連一個怪字都沒有說,那麼,你自己做下的事,讓你自己來擦屁股,你還有什麼氣可生的?
李虎山立即兵分三路,一路和自己處理善後,另兩路返回原地,繼續監視很可能出現的“3號”、“4號”目標去了……
二
見到衣環球時,呂九莊的父老鄉親們吃了一驚。隻見他們的當家人眼窩發青、嘴上一層血泡,使本來就瘦小的個子更加小了。仿佛一夜之間縮小了一圈似的。人們絕不會忘記,三年來衣環球為了這五千畝土地,為了這五千畝土地上生存的三千多口子呂九莊人,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人們更不會忘記,他們倉裏的那點為數不多的糧、腰裏那點雖說是少得可憐的錢,可全是衣環球帶領他們苦幹的結果的呀。衣環球未當支書之前,一個勞動日才幾分錢。大隊裏窮得一羊皮拉不起個柴花子,人們把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四半花。
衣環球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讓大隊的勞動日值升值。在他的指揮下,全大隊人人一把號,都吹衣環球的調。戰天鬥地學大寨,五千畝土地變條田;人人腰裏有了錢,家家戶戶有了隔夜糧。雖說是這錢實在太少太少了,可總比前些年缺吃少穿強吧。
這幾年,一個勞動日值由幾分錢升到了一毛多、三毛錢。如果照這樣下去,來年就不是三毛錢的問題了。這些賬呂九莊的老少爺們閉上眼睛都會算。除了衣環球,誰還能讓三千多口子吹他的一個調?誰有本事從銀行裏拿出錢來?誰有能耐使全大隊的人把日子過在全公社的最前頭?
是衣環球!終於有村人們說話了:“人家衣環球是個家兒,除了他,我們大隊誰也玩不轉!”
就是他衣環球!我們跟著他幹!……
“我幹!”衣環球收起腿猴勢勢地蹲在了靠背椅子上:“今天,我們縣上的馬書記也在場。馬書記,你說吧,你代表黨,你怎麼說我衣環球帶領廣大社員怎麼幹!”
馬玉炳雖說比衣環球大幾歲,可看上去比衣環球年輕多了。他乘濃烈的煙霧從厚厚的嘴巴裏、蒜頭鼻下的鼻孔裏噴出之際,把煙頭在桌上一個空墨水盒裏摁滅。
“父老們、鄉親們!”他聲音洪亮地說:“今天我隻代表個人講話。不代表組織、不代表縣委,因為像你們大隊這樣的情況,還沒有開會討論。我說三句話:第一句還是那句老話,呂九莊不宜搞分田到戶,要因地製宜,鞏固和保衛這些年來學大寨的成果。第二句話是,我相信衣環球同誌,我也相信呂九莊以衣環球同誌為首的大隊領導班子。他們會帶領大家走向社會主義的富裕道路。這第三句話嗎,是專門說給衣環球同誌的。我馬玉炳在任何時候,在任何位置上,都是你的朋友。我會全力以赴支持你的工作的!”
“有你這幾句話,我就放心了。”衣環球把卷好的喇叭煙遞給了馬玉炳,很快有人給馬玉炳副書記點上了火。衣環球又給自己也卷了一支。
這是一種種在自家房前屋後地埂上的煙葉,成熟後曬幹,用舊報紙卷上揉碎了的煙葉,卷成個喇叭形狀,就是自製的喇叭煙了。
濃烈的煙味嗆得馬玉炳直咳嗽。
衣環球忙說,“馬書記,嗆就別吃了。”
這裏把抽煙說成吃煙,蹲點幹部馬玉炳是本地人,本地群眾語言自然是熟悉的。
“吃煙有什麼可怕的。”馬玉炳努力克製住了咳嗽,說:“連個喇叭煙都不敢吃,還能幹成個啥?”
“馬書記,該吃晌午飯了。”衣環球衝馬玉炳說。
馬玉炳看看表說:“喲,都快一點了,隻好到衣書記家蹭一頓了。”見衣環球仍然磨磨蹭蹭的樣子,馬玉炳知道是咋回事了。衣環球雖然是大隊支部書記、呂九莊的最高領導,可他家裏也沒有現成吃的東西。
“怎麼?害怕了,怕我馬玉炳是驢肚子馬拌腸,吃窮了你?”
其實,馬玉炳早就知道吃午飯的時辰過了。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乘吃飯的工夫和衣環球好好嘮嘮。再說了,馬玉炳這時候去房東家裏,也沒有什麼飯可吃了。因為,他給房東有個約定,那就是過了吃飯時間,就別等他了。
“怕到不怕。”衣環球笑嘻嘻地說:“家裏除了山藥、小米,再是啥也沒有。馬書記,你別笑話,別說是葷腥,連做一頓飯的麵都沒有。”
這些情況,馬玉炳是知道的。呂九莊眼下最好的吃頭除了葷腥(吃肉),就是吃一頓擀麵條了。社員家裏吃不到的東西,在衣環球那裏肯定也是吃不到的。
“吃麵容易發胖,胖的標誌就是脫離群眾。正好,我就喜歡吃山藥米拌湯,如果能吃上一頓山藥攪團,足矣。”
山藥米拌湯是當地常吃的一種吃食,等鍋裏的水燒到五分開時,下上小米。等到七成開時,再加上切成大塊的土豆。把土豆煮得沒有棱角時,山藥米拌湯就做好了。條件好的人家還要少量拌點麵,條件差的人家連麵都不拌。臨端鍋前,加鹽、夾一筷子醃好的酸白菜就可以了。拌麵有拌麵的特點,不拌麵也有不拌麵的風味,吃起來頗感爽口,百吃不厭。
普普通通的山藥米拌湯,養育了中國西北地區不少優秀兒女。目前生活好了,鄉下仍然時不時的吃那麼幾頓。城裏人能吃到正宗的山藥米拌湯,那恐怕就是一種享受和福氣了。
“好好好!隻要馬書記不見怪,我們去做山藥攪團吃。”衣環球起身就請馬玉炳往家裏走去。
衣環球對馬玉炳特別佩服,他認為馬玉炳是他見過的最好的領導,一點架子也沒有。與老百姓同甘共苦,老百姓吃什麼,他也吃什麼,從來不在吃飯上挑毛病。每當他對馬玉炳說起這些感覺時,馬玉炳總是說,那要看是對誰了。對你衣環球,對老百姓,我任何時候也不會有架子。可對於那些官老爺們,我馬玉炳的架子可大了。馬玉炳雖然學曆不高,可讀過不少書,天文地理、醫學數學,他都愛讀。所以,他講起話來,引經據典、頭頭是道,誰都愛聽他講話。
衣環球和馬玉炳回到家裏時,媳婦錢風蘭已經做好了山藥米拌湯在等著。小小的砂鍋裏滿滿一鍋香噴噴的山藥米拌湯,足有四五碗吧。顯然他們兩口子是夠吃了,多加個馬玉炳,那肯定是不夠的。衣環球交代媳婦做山藥攪團。
錢風蘭不好意思地說:“人家馬書記又不常來家裏,山藥攪團可是俺們粗人吃的東西。”
馬玉炳哈哈一笑說:“我也是粗人,不是細人。我們先吃米拌湯,最後吃攪團。”
衣環球知道馬玉炳的脾氣,隻好依了他。
吃飯時,馬玉炳也不到書房去,說是就在廚房裏吃,要向弟媳婦學學做山藥攪團的訣竅。衣環球沒法,隻好在廚房地上的小凳子上和馬玉炳一邊說著話一邊吃著山藥拌湯就醃胡蘿卜。
馬玉炳果然認真地觀察了錢風蘭做山藥攪團的全過程。在水中加適量小米和土豆塊,等煮熟了,用鐵勺子把土豆搗碎、攪勻。
山藥攪團實際是土豆和小米做成的幹飯,就著醃胡蘿卜、酸白菜,吃起來香美可口、回味悠長。
“你放開膽子幹吧,我全力以赴支持你。”馬玉炳一邊吃著,一邊給衣環球打氣。
正在這時,鄰居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莊門外頭來了好多人,說是要找馬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