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本來就小,還要在屋子裏做飯吃。更讓人震驚的是一個小夥剛結婚沒地方住,夫妻倆就在高低床的低床上掛個簾子住。夏天的天氣本來就熱得受不了,為了阻隔同室的視線掛個簾子,像在蒸籠裏一樣。
一
這天夜裏的市委常委會一直開到了淩晨1點鍾,還沒有要散的跡象。於江波說啥也不會想到,為鍾祥元的這麼一丁點兒小事,程忠傑竟然會當著全體常委的麵頂撞他。在程忠傑看來,烈士的遺體已經在兩年多的時間裏變成了一抔黃土。人都為金州的“引黃入新”工程犧牲快三年了,為了一個所謂的作風問題,把一個死了的人無休止地審查了兩年多,這本身就是一件極不正常的事。任小凡怎麼了?不就是因為任小凡曾經是個坐台小姐嗎?不就是鍾祥元在上引水工程工地前——不,在擔任“引黃入新”工程副總指揮前和這個叫任小凡的女人同居過嗎?……就這麼檔子事,反複審查了多少遍,到今天了還不罷休,這還有完沒完?
這官場上的所謂“頂撞”,隻不過就是持不同意見罷了,何況程忠傑市長在“頂撞”於江波書記時,語氣是平和的,語言是避重就輕的。
“於書記,”程忠傑仍然是心平氣和的聲調:“你常常對我們說,拿著人民的、吃著人民的,能為人民辦事,就是稱職的好幹部。我們捫心想一想,鍾祥元難道不是一個好幹部?”
“好幹部?”於江波的口氣已經相當的衝了:“好幹部還包養情婦?紀委、檢察院的同誌難道就沒有在工作?他們已經辛辛苦苦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案子查了兩年多。事實證明,劉潔告狀要收任小凡的房產是在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這一點本身沒有錯。可是從這件事上暴露出的問題已經很大很大了,作為黨的領導幹部首先要廉潔奉公,你能說鍾祥元包養情婦是廉潔的嗎?如果說,我們把這樣一個人批準為烈士,大家想想看……”
程忠傑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樣子,他今晚的態度和於江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一直是慢悠悠地講話。這時候,他又一次打斷了於江波的講話:“我早已經想過了,鍾祥元的功大於過。”
“你……你今晚咋就這麼強呢?”
“我強嗎?”程忠傑憂傷地說:“我在為犧牲了的鍾祥元感到難過……”
是不是人官做大了,脾氣也就隨之大了起來,尤其是今天晚上,麵對程忠傑的一次次“頂撞”,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乎是義憤填膺地說:“程忠傑同誌,我再一次重申一下我的觀點,鍾祥元不能成為烈士!”
“我反對!”程忠傑的語氣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幾乎是滿目春光的那一種,可言辭似乎又是很堅決的。
就是程忠傑的這種表情,真正地激怒了於江波。於江波真想向程忠傑大發一通脾氣,可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發脾氣是懦夫的行為。發脾氣隻能證明你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人格上的不完美。想到這裏,他強壓住怒火,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兩位主要領導的意見不一致,往往會為難其他的同誌。今晚的金州市委常委會上,就難壞了其他常委。他們支持於江波也不是,支持程忠傑也不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兩位幾乎是同舟共濟、親如兄弟的領導今晚上會意見不一致。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汪強見狀,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說:“要不,我們下次會上再議。”
其實其他常委也正是這個意思,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同意汪強的意見。
“同誌們!”程忠傑還是不依:“鍾祥元的事跡不僅上了《人民日報》和中央電視台,連中央領導都知道了,省委陳書記更是著急,他說在他退下來前,一定要給鍾祥元一個公正的說法。”
於江波把手機從衣服口袋裏掏了出來,按了幾下鍵,大聲說:“程市長,你聽聽這是什麼?這幾乎是三年前我們上任時那段順口溜的接續。”
於江波頓了一下讀道:“金州幹部頂呱呱,獨臂局長人人誇。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裏挖:走私香煙軍車拉,黑社會頭子沒法抓;楚輝掙錢學校花,下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債務火車拉,教師的工資貸款發;烈士養二奶不違法,坐台小姐笑哈哈。”
於江波讀完手機顯示屏上的順口溜後,望了望與會者。他發現市委常委、公安局長汪吉元的臉紅了,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程市長,你說什麼叫公正的說法?”於江波的火氣顯然已經消下去了。他說:“否決了鍾祥元的烈士稱號,就不公正?讓老百姓這麼罵你?罵我們的政府?”
“問題是,我們如何向死去的鍾祥元以及新聞單位交代?”程忠傑依然是不屈不撓地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於江波傷心透了。這程忠傑是咋回事?為一個鍾祥元,難道他們之間多少年的交情都不講了。想想自己當市委書記的這兩年多,哪一件事不是你程忠傑支持我於江波做成的?大到從破獲兩大驚天案到造福金州千秋萬代的“引黃入新”引水工程,小到幹部的任免和日常的工作。今天的程忠傑是怎麼了?是不是自己一直處在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從沒有誰提過不同意見,而今天的程忠傑持不同意見了,自己就想不通。事情好像遠不是這樣。近來,好像不是程忠傑對自己有看法,連汪強和市委秘書長金安等人也像是對自己有想法了。而這些人和程忠傑不同的是,沒有當麵把不同意見說出來,可他們顯然是不願意說出來了。這樣一想,他就原諒了程忠傑,他想程忠傑肯定在內心還是不想傷害他於江波的。尤其是在省委書記陳小剛將要離任,於江波這個省委常委很可能會出任省委副書記的這個節骨眼上,程忠傑如果是個政客的話,得罪你於江波幹啥?你於江波走了,這金州市的市委書記不是程忠傑還會是誰?這樣一想,於江波的心情也就平順多了。
可是,有一點,他還是不能原諒程忠傑。於江波目前的處境別人不知道,你程忠傑還會不知道?和妻子梁豔芳的感情危機,將要到來的引水工程開工大典,中組部和省委考查班子的工作組很可能在近期要來金州。還有其他的什麼香煙走私案、國企職工下崗和抓獲衣環球歸案等等等等大事和其他雜七雜八、零零總總的小事,攪得你睡不好覺、辦不好公。在我於江波最難的日子裏,你程忠怎麼就不體諒一下呢?……
二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時,市委秘書長金安走進了於江波的辦公室。他將一遝稿件送到了於江波的手裏:“於書記,這是你要的作家陳先生寫的采訪筆記,一共三份。一份是你親自交代的關於祁富貴的一些情況,寫得很感人。第二份是鍾祥元另一麵的一些鮮為人知的事情,我感覺,程市長執意要讓鍾祥元當烈士確實是有問題的。這第三份是關於吳龍和方麗麗的故事。”
“噢?”於江波的眉頭一挑,想起了金橋大酒店的漂亮女經理劉曉妍。他怎麼也鬧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總是在提到方麗麗時,會想起劉曉妍。很多情況下,他見到劉曉妍,也就自然地聯想到了方麗麗。本來,方麗麗的材料他是不會看的。正因為這些個原因,他決定要了解一下有關方麗麗的情況。當然了,這個想法他是不會告訴金安的。
於江波接過金安遞過來的一遝沉甸甸的稿件說:“很好,我正要研究一下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黨內的好些很有前途的領導幹部會落馬呢?或許在祁富貴身上能找到這方麵的答案。另外,你把關於鍾祥元另一麵的這封稿件複印一份交程市長一份。”
“我已經複印了,但還未交程市長,我想程市長在未看這篇稿子前會對我有想法的。你看你能否給程市長簽個字?”
“好的。”於江波在金安遞過的稿件上附的文件處理單上批到:
程市長:
作家陳先生寫鍾祥元的這篇筆記,文筆很不錯,請你一閱。有空時請你約我一談。
於江波16/11
“於書記,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你過目一下。”金安遞上了一周工作安排。於江波在安排上掃了一眼就交給了金安。他說:“金秘書長,從今天開始,除招商引資、香煙走私案、國企職工出路等方麵的重大活動、會議我可以參加,其他的工作都交代各自分管的副書記出席。這一陣我研究一下陳作家的這個東西,準備寫一篇關於黨的高級幹部落馬的原因及對策方麵的文章,到時還要煩你金大秘書長喲。”
“這是我分內的工作,於書記。”
“還有。”於江波請金安坐下來說:“程市長打算把你提為副市長,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呀。”
金安嚇了一跳,忙站了起來說:“於書記,這怕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