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乍一打開,一道淺淺的光透出縫來。
歲商探頭望去,被一片花海迷了眼睛。
門外,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火紅的彼岸花。
彈指死生輪朝暮,三途渺渺黃昏處。
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生生相錯,是為彼岸花。
此處正是第三站——黃泉路!
她淺向前邁出一步,梭巡四周,心裏被這陰森的氣氛勾起寒意。
黃泉路上無老少,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塵埃;向前看,看不到陽關大道;向後看,看不到親朋近鄰。
除了滿地彼岸,別無他物。
她縮縮脖子,不動聲色地朝千渡方向擠了擠。
千渡心湖似被落石投中,泛起漣漪,但很快又被狂風吹得呼嘯。
——她眼中陰寒恐怖之處,卻是他宿居之地。
不過千渡感傷沒能持續多久,因為歲商正掐著他的後腰,催促著他快些前去。
沿著花海走著,歲商不無擔心地喃喃自語:“歲序一個人來這裏,該多害怕啊。”
而千渡驟然眼神一凜,轉身捂住她的耳朵。
雙耳被溫熱覆上的同時,遠處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破長空。
歲商隱隱約約聽了個大概,仰頭鎮定地問千渡:“剛才那尖叫,是誰?”
“孤魂野鬼,上天不得,投胎不能,四處遊蕩。”千渡也沒鬆開捧著她頭的手,貼近了她的耳朵,嗬著氣說道。
她耳朵一陣癢,身形一低從他懷裏鑽了出去。
那聲音飛快強烈許多,歲商真切地感覺靈魂受限,精神無力。
千渡幽幽歎了口氣,又將她攬入懷裏:“這些孤魂野鬼都在這黃泉路上徘徊千萬年了,對付路人自有一套辦法。”
話音剛落,後麵又一聲傳來:“讓我還魂!”
歲商想回身去探,卻被千渡製住。他餘光瞥了一眼披頭散發貌似瘋癲的怨魂,那怨魂對視上火焰般的眼神,嚇得抖如篩糠,立馬竄走了。
兩人接著慢吞吞向前走去,逐漸,周圍多了幾株亡魂。
走到一個小攤前,那攤主敲敲前麵的木桌,見吸引來二人的注意,清清嗓子宣布:“咳咳,今日特價,三十年壽元包辦還魂,概不議—價。”
歲商對於奸商天生有些敏感,想拉著千渡離開,卻發現千渡偏頭掃視了一下那個小攤。
“你這裏,有骨頭賣嗎?”
“有,有有。”攤主連連點頭,自布袋裏“咕裏隆咚”倒出一堆東西,又在裏麵挑挑揀揀起來。
“這塊,是顱骨,這塊,是肋骨,哎喲,七分熟的肋排那香的嘞,哦哦這塊,是股骨…”
千渡隨手拈起一塊髕骨:“就這塊了。”
歲商連忙扯扯他的袖子,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好奇。
他眼角牽起妖異的弧度,將骨頭拋上拋下:“個頭大,耐啃。”
攤主驚叫一聲,又自己嚇了自己一跳,忙捂住嘴。
歲商挑眉,逼問攤主:“你知道什麼?”
反正千渡肯定是打太極,不如問個智商不在線的。
攤主捂著嘴,撥浪鼓般搖了搖頭,眼珠子又滴溜溜轉著。
“噗嗤。”她被他這傻樣逗樂,“你知道什麼鬼最受歡迎嗎?”
雖然不說話,但攤主發亮的眼睛卻捂不住,如果有條尾巴,隻怕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搖起來,催促著歲商快說快說了。
“是——機靈鬼。”
她笑眯眯地看著他。
千渡在旁邊見歲商都玩開心了,抽出一張紙錢,啪地砸在攤位上。
攤主俯身去扯那錢幣,千渡卻手掌壓住,繼續問:“有沒有五穀雜糧?”
“有,有有。”攤主又殷勤地笑著,翻翻找找尋出一小袋米。
米都遞到千渡手邊了,他才鬆開按著紙幣的手,接過米袋,拎著歲商站起準備繼續往前走。
“誒誒。”攤主攔住他倆,“米還沒給錢呢。”
“沒紙錢了。”千渡厚臉皮地聳聳肩。
“你!”攤主氣得麵上漲紅,旁邊好不容易發現有發揮空間的歲商掐了把自己,使勁眨眨眼擠出幾滴眼淚來,泫然欲泣地看著攤主。
“我啊,是個餓死鬼。”她紅了眼眶紅了鼻子,貪戀地看了眼米袋,“若是當時能有一小口米,我就不會死了…”
攤主頓時滿臉“我真該死啊”,可猶猶豫豫,還是不舍得就這樣放他們走。
千渡指尖輕點麵具,思忖了一下,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攤主瞪大了雙眼,隨著他說話的節奏點著頭。
然後…千渡說完了,就牽著歲商脫身了。
後麵攤主望著他倆離去的方向,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