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依然無風,院中很靜很靜,就連平時前道房裏魯聯和五侯的鼾聲也沒響起。天也更冷了,仿佛都可以聽到霜降的聲音,“沙沙沙,沙沙沙”。

埋頭看畫的魯承宗忽然感覺出一點異樣,那沙沙聲越來越清晰,從院子裏慢慢向書房靠近,他沒有抬頭,因為眼睛的餘光已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漸漸在書房的花格門上伸展;一絲徹骨的寒意象刀子似的從他的脊椎劃向天靈,兩肋處一下繃得很緊很緊,使他感到酸痛和僵硬。他依然沒抬頭,雖然那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高,已非一個正常人的高度;他還是沒抬頭,不,連眼皮都未動,就連呼吸都好象停止了,隻是把手中的紫砂壺被握得更緊,握壺的手背青筋鼓了起來,而且微微的在跳動。

魯承宗害怕了,這樣的恐懼感對與他來說已好多年不曾有過啦,他害怕的不是那越來越近、越來越高的怪異身影,他害怕的是大門外的“五分連索障”怎麼沒擋住?他害怕的是頭進院的“顛撲道”怎麼沒一點警示?他害怕的是二進院的“大石龍行繞”怎會讓它施施然地靠近書房?他更害怕的是一道房和東吊樓的那幾位怎麼也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心中現在隻存有最後一點僥幸,就是書房門上的“蹄踏蝴蝶扣”。

那個身影已高近簷額,在門口停住,森森然的站著,一動不動。

魯承宗慢慢抬頭,屋內洋油燈的撲朔使得屋外的身影有幾分迷離。

身影依然一動不動。

魯承宗慢慢站起,身體緊張僵硬後的運動使得血流直衝頭頂,他的眼睛覺得有點恍惚。

身影還是一動不動。

魯承宗向門口挪動腳步,一步,兩步,門環發出輕微的一響,他立時停住腳步,身的肌肉繃緊讓他覺得呼吸都困難。

許久,許久,他輕輕籲出憋住許久的一口氣,繼續向門口挪動腳步,一步,兩步,門環又輕微一響,他再次僵住。

又是許久,這許久的時間讓他存有的一點僥幸變成了一點信心,於是他繼續邁出腳步。

就在他邁出這步落地的同時,他耳中聽到一聲響亮的金屬碎裂聲,聲響未息,兩扇花格門瞬間大力打開,開後就緊貼住兩邊側門不再回關。與此同時,洋油燈驟滅,那高大黑影一步邁進,與魯承祖相對而立,此時才有金屬碎片落地之聲傳來。

屋內漆黑一團,但現在已不需要燈,魯承宗已經可以完地感受到這有他兩人高的黑影的存在,因為他們離得太近啦。

黑影還未來得及邁出第二步,魯承宗也未來得及做出他的本能反應。猛然間,院中傳來魯聯的一聲悶哼,接著一道圓形白光弧線飛來,帶著沉重的呼嘯向那黑影劈斬過去。而那黑影也在這一瞬間突然分做兩段,其上半身直撲書桌,一團黑影罩向那幅字畫,而下半身則滾向西牆角處貓洞,一聲轟響,將貓洞撞成一個二尺見方大洞。

那道圓形白光正好從瞬間分開的兩段身體之間飛過,釘在了牌匾“藏寶布瑞”的“寶”字上,原來是一把桃木柄的八卦鐵斧。

魯承宗也轉身了,他也撲向書桌,他手中的紫砂壺在轉身的同時也飛出了手,砸向那上半身的黑影。準確說應該是砸向那黑影中伸向字畫的手,那手已經拿到字畫,那手已經向黑影中縮回,於是那壺隻砸破字畫,那拿到大半張殘破字畫的手已經躲進了那黑乎乎的一團。

魯承宗人也已到桌邊,他伸手抓向那黑影,而那黑影在他胸前一撞,借他前衝之力斜落向西牆角處大洞,一晃間,蹤跡不見。

魯承宗沒有追,他定定的站在那裏,像一尊石俑。

魯聯奔了進來,起腳橫掃,地上兩塊碎磚直飛入牆角大洞,退步側身,一手撐地,曲臂伏身,另一手箭掌護住麵目向洞外望去。一望即起,動作很是敏捷。隨後滿臉失望地撿起地上的小半張殘畫,小心地擦掉紫砂碎屑和茶葉,雙手遞給魯承宗,魯承宗沒有接。

這時柳兒也衝了進來,接著是五侯,秦先生最後一個喘籲籲的趕過來。大家看著魯承宗都沒說話,整個宅院又回複到一片死寂。

終於,魯承宗開口了:“讓一棄回家吧。”說完一口鮮血噴出,一抹紅豔衝開了黑暗,也衝開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