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浪(1 / 3)

話說“平安”州這一方之地本來取的不是這個名字,隻因此州與別處大是不同,在這大亂將顯、百姓流離的歲月,平安州城並方圓百裏之地卻奇跡般保持了一份難得的平靜。前後也曾多有附近藩鎮將領垂涎此地富饒而引兵來攻。無奈每每剛抵州境時就必然遇到飛沙走石、烏雲蔽日,直使軍馬難行。如果更有那一等不甘心的將領強自行軍,不出數十裏,必要遭天火雷擊,屍骨無存。如是者數次,直使方圓千裏之地人人皆知平安州乃兵家絕地,雖然守備鬆弛,卻再無一人敢於提兵犯境;這便也還罷了,在這州城百裏之內,雖山大林密,卻沒有一個妖物敢於橫行作祟,竟是在這亂離之世生生營造出一個人間小桃源,久而久之,此州始被人齊聲更名稱為“平安州”,反是那舊名,卻漸漸為人忘記不提。

至於本州的種種特異之處,平安州百姓有人說是由於西方海龍王保佑的結果;也有人說這是由於平安州占據了先天福脈,得上天庇護;自然,也有人神神秘秘的指著城牆背靠處蒼蒼茫茫、長年雲霧高鎖的靈台山說,本州之所以獨得平安,全因為在山中住著一位法力極高的老神仙。有了這等老神仙在,本地自然是諸邪辟易、平安長存。這種種說法每每在茶餘飯後為人爭論不休,隻是誰也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說服別人,是以免不了總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年一年時光流逝、一代一代子孫傳承,這爭論也似是永無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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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清晨,平安州城內花神街側,年近五旬的明老四一如往日的早早擺起了早點小吃攤子,等候著南來北往的行商客旅,匆匆忙活著的同時,他還不忘向旁邊正擦桌抹凳的少年女子道:“合勝媳婦兒,你倒是手腳麻利些,咱們家一天的吃食還有你男人的湯藥錢可都指靠著早上的經濟生意,叵耐賤皮,還磨磨蹭蹭的,和你那癱娘一樣,愣是個吃貨!”。

被他喚做合勝媳婦兒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女子,這女子雖然穿的是布釵長裙,滿臉疲乏之色,但人卻生的水靈俊秀,杏眼粉腮,自有一段天然難掩的風liu。最出奇處還在於她這個苦命的女子身上竟隱隱透出一股天生靈秀的出塵之氣。

說來這少年女子是個真正的苦命人,其父也曾作過江南某縣的縣丞,所以李巧兒也算是正經官宦人家出身,從小其父對她愛護有加,四歲上開始識字習書,靈慧聰穎的她八歲時在那小縣城就有了“才女”的名號,無奈好景不長,九歲那年其父病死任上,李巧兒母女相依為命,千裏扶靈還鄉。傷於夫亡,又經顛沛流離的千裏輾轉,李母到了平安州之後竟是一病不起,這日子過的就愈發淒惶了,又勉力支撐了三四年,家中原本的積蓄盡空,母女兩個婦人竟是到了衣食無繼的地步。無奈之下,為供養生母,年僅十三歲的李巧兒自作主張一紙契書把自己賣給了明老四家的癱兒子明合勝做媳婦兒,以求母女兩人能得三餐飯飽。

初時,明老四對李巧兒倒是不錯,但隨著這兩年年紀漸長,李巧兒天生麗質難自棄,出落的越發漂亮,但肚子裏卻沒有半點動靜兒,妻子早亡,與癱兒相依為命的明老四既擔心這個媳婦兒留不住,又怕就此絕了本家香火,正是在這種複雜心態的驅使下,他對這個俏媳婦兒就越來越嚴苛,李巧兒終日裏跟公公一起起早貪黑,勤扒苦作的也就罷了,時時還要吃公公的冷言冷語,日子過的真比黃連還要苦上三分。

小小年紀就遭遇家道大變,世情冷暖,李巧兒冰冷的神色及俏麗柔弱的外表下磨出的是一顆剛強堅韌的心,那癱兒子不能人道,早就不是個男人的事她既說不出口,也不想說,終日裏就這麼熬煎著過日子,委曲求全的換回母親的一日三餐。

不一會兒功夫,天光漸亮,這小小的餐點攤前也逐漸熱鬧起來,今日這一早,最為大宗的客人是一隊遠行而來的鏢師,在一片人嘶馬叫聲中,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小攤已是人滿為患,熱鬧異常。

來到這平安地界,鏢師們也是長出了一口氣,邊吃早餐,邊精神活泛的聊起了路途中的趣聞,不時從各處座中爆起連片喧鬧的笑聲,自然也有那年輕的鏢夥兒見李巧兒長的漂亮,而上前撩撥的,卻毫無例外的都換回一張冷若冰霜的俏臉。

正在這其樂融融之時,長街一側卻是驀然響起兩騎健馬“潑喇喇”的催蹄之聲,這馬來的好快,蹄聲剛起,人分明已是到了眼前,眾食客目不暇給之間,隻見為首的騎士竟是在高速中一勒馬韁,強令胯下全身水汽蒸騰的馬兒來了個急停,隨即那騎士更是借著馬兒的騰起之力,收腿點鞍,在一響清脆的“鞭花”聲中如平沙落雁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安然直落於早點攤前三尺處,露出一抹淺笑,目不轉睛的盯住正低頭忙碌的李巧兒。

至此,坐中眾食客才看清楚眼前騎士的容貌裝束。頎長的身形、月白的衫衣,一頭如墨般流瀉的濃發卻不曾戴冠,僅隻以一束錦帶鬆鬆挽住,再雜配以朗目高鼻及一張懶懶笑著的薄唇,端的是好一副風月本錢、浪子形貌。

“呀!這才三日不見,咱們巧兒可又長的漂亮了三分,倘若再這般閉月羞花的長下去,少爺我隻怕是忍不住要來搶人了!”,那騎士一開口,嗓音清朗中帶著絲絲沉厚的顫音,別有一份吸人的磁力。

自李巧兒開始隨著明老四拋頭露麵的上街賣早食,這兩年來,長則半月,短則三五日,這樣的場景就會定期上演。見是這騎士到了,正自忙碌著的明老四臉上帶著尷尬的賠笑將身子縮向一邊,渾不敢上前阻擋,馬上這個少爺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再則經過這兩年,明老四也知道馬上這位少爺雖然眼下這做派紈絝的很,但還真幹不出強辱民女的事來。攔也攔不住,他這升鬥小民索性就裝聾作啞,好歹還能換回些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