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緣於幼時經曆中銘刻於骨血中的孤獨,所以李慕道喜歡朋友。所以此刻他眼中對於徐安然的擔憂純乎是發自內心。但當擔心不已的胡心月因不忍目睹徐安然的痛苦而靠近他身邊時,一個也許早就存在的想法突然湧上心頭。
此前一個個月夜下自己錐心刺骨般的痛苦湧上心頭,看著眼前徐安然因極度痛苦甚至有些變形的臉,一瞬間心思有些恍惚的李慕道竟莫名的感覺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快意,似乎眼前徐安然的痛苦能衝抵他心中的痛苦一般。“如果安然這次……那麼……”,這個想法剛一浮上心頭,便如燎原野火般勃勃燃燒起來。
因這種莫名想法而起的刺激竟使李慕道有些戰栗,甚至連呼吸都有些粗重起來。
驀然,臂間傳來一陣疼痛,一怔之間醒過神兒來的李慕道看到了胡心月的那雙盈盈淚眼。
三百年了,三百年間李慕道看到的胡心月多是高興的,即便是她癡癡發呆的那段時間也從沒有見她流過淚,眼前,胡心月這一滴滴不斷滑落的淚水就象一顆顆燒紅的鐵珠砸在李慕道心上。三百年間隻此一次,這份突如其來的震撼簡直難以言說。瞬時之間,其它所有的想法都已煙消雲散。
看看眼前滿是擔憂的胡心月,再看看場中無比痛苦的徐安然,元洲之夜的舊事驀然湧上心頭,那電石火花般在心間閃現的一幕幕就如同一條條帶刺的鞭子,重重抽在李慕道的心頭。
汗透重衣,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的同時,李慕道臉上猛然火辣辣的紅了起來。
“隻希望安然丹元碎毀之後……”,開口說話時,李慕道的眼睛甚至都不敢直視胡心月。
剛一說到這裏,李慕道驀然一愣,剛才隻顧關注戰局,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來徐安然本是天生丹穴碎毀之體,那眼前的鬥丹……想到這裏,李慕道眼神一亮,“或許……或許有什麼變數也未可知”。
正在李慕道心中天人交戰後剛剛開口說話的同時,強忍著錐心刺骨之痛的徐安然一點點開始挺腰站起,“如果今天就是大限之日,那我也不能彎著腰倒下”,這是深藏在徐安然骨子裏的倔強。
剛剛勉力站起,已到了崩潰邊緣的徐安然就覺心識之海中的水精劍驀然發出一聲暴鳴,原本藏於劍身中的玄陰丹力被巨大的外力激活後開始迅速流動,並在流動中自動分化成一個個小小的墨玉漩渦。
這一幕其實早在當日隱機為他融器結丹時就已出現過,但那時的徐安然毫不自知。
隨著這些漩渦旋轉的速度到達頂峰,陰司肆虐的丹力被一點點吸入劍身。
比較於徐安然的玄陰丹力,同樣秉承陰寒而生的陰司丹力雖然更為充沛,但若論精純卻有不如。正是這種純度的落差衝擊著漩渦轉速更快。陰司的丹力被吸入劍身後,還不曾肆虐,便已被眾多的墨玉漩渦分解成絲絲縷縷,隨即融入漩渦之中。
陰司感覺到自己的丹力進入水精劍身時,心下一陣大喜,探軍入營,直取中宮,眼前的這個小道士已是必死無疑。
隨著吸入的陰司丹力越來越多,劍身中的漩渦也越來越大,轉速越來越快,及至催運丹力想將徐安然一舉斃命的陰司察覺到不對時,駭然發現他的丹力竟然已經再也收不回來。
此時的徐安然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不斷吞噬著湧湧而來的丹力,吞噬的越大漩渦的力量越大,被吸附之物也越難抗拒。
“咦!”,周邊人的齊聲驚呼讓胡心月再也忍不住的轉過身來,隨即就驚喜的看到原本腰彎如蝦的徐安然重又挺直了腰,且他臉上不受控製的痛苦神色也在慢慢消逝,反倒是剛才盡占上風的陰司麵色凝重,眼神間更隱有驚惶神色。
百年苦修練成的丹力竟然這樣被人吞噬,陰司如何甘心,但也正因為他這份不舍而錯失了最後的挽回時機。
攻守易勢,彼愈弱而我愈強,當兩方丹力持平時,陰司縱然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也已無力控製自己如百川歸海般的丹力。
背對著李慕道等人的徐安然臉上隱隱浮現出一層墨玉般的潤光,眼中也開始黑紅綠三色轉換,與之相對,原本就沒有一絲血色的陰司現在整張臉簡直就變成了一張白紙。
“莫非我這小老弟的丹力比陰司還強,剛才是在扮豬吃老虎?”,老熊不解的自語說出了杜偉等人的心聲,看到這一幕,華寧與明清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若說徐安然的丹力會比陰司還強,場中人誰也不信,但眼前的情景分明卻是如此,這詭異難解的一幕讓老熊等人驚詫莫名。
陰司的眼神已從最初的得意狠厲到隨後的驚惶,再轉化為此時明白無誤的求饒。
對於陰司無言的求饒,徐安然絲毫不為其所動,他是個好人,卻絕不是個爛好人,遑論眼前的陰司還已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身為符籙道士卻融器為丹,這實與叛教無異,絕對是道門中最大的禁忌。
神氣完足的徐安然雙眼已盡數轉為碧色,碧芒中充盈的全是沸然殺意,丹力強勢反擊,本已是強弩之末的陰司擋無可擋,口中一聲鬼嘶,他那骷髏臉上的七竅已隱見血珠。
“精血逆逼,陰司完了!”,鬆了一口氣的老熊深深的看了看徐安然的背影。
“破!”,隨著徐安然滿含殺意的叱喝,陰司七竅之中鮮血狂飆,與此同時,他整個人就如同一團亂泥般委頓於地,而那五隻鬼蝠也在陰司身死的那刻憑空消失不見。
“好一個身魂俱滅!”,心下早有準備的老熊讚歎出口的同時,人已騰身而出,“兒郎們,該幹活了!”。
這邊無根山人正在趁勢痛殺比寧穀來人,徐安然在忙於收轉丹力,隨著丹力全數收回,墨玉木荊頓時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