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香餌(1 / 3)

聽見叩門聲,正在伏案書寫青詞的虛清頭也沒抬,“進來吧!”。

恭謹進入房中,華寧輕輕站在一邊,良久之後,緩緩收筆的虛清站直身子仔細看了看案上這幅已完成一半的青詞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欣賞了片刻,虛清複又援筆引墨俯身的同時,口中輕輕道:“說吧!”。

“是”,答應一聲後,華寧將此次撫陽觀所見備細到來。

“那些山民到齊後不久,就有十八家村寨的耆老一起走了上來,結伴進獻香燭及香火銀”。

虛清手腕輕顫,這一筆當真是筆斷意連,圓潤飄逸,實在大得青詞筆法之妙。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虛清筆下不斷,口中隨意問道:“撫陽山窮荒凋敝,又趕上今年的大災之年,那些山民籌了多少銀子?”。

“弟子仔細看了,十八家寨子湊在一起的怕還不到三百兩,都是些散碎銀珠子,就這還是連那些村婦滿是頭油的粗釵都湊進去了”。

耳聽著華寧關於徐安然的訴說,臉上帶著微微笑意的虛清感覺此刻筆下如有神助,點撇勾劃莫不如意,“噢!連愚婦的頭飾都沒放過,看來徐安然倒也是個刮地皮的好手兒”。

“這些銀子他倒沒收”,說話間微微一頓,華寧舔了舔嘴唇後,用微微發顫的聲音道:“隨後,那十八家寨子的耆老便聯合向徐安然跪獻土麥”。

這記重筆猛然一偏,頓時在潔白的絹紙上留下了枯澀的一撇,突兀失手的一筆直將滿幅青詞構建出的飄逸清淡衝了個幹淨,虛清見狀,將手中的羊毫細筆狠狠按在剩下的空白絹幅上,“跪獻土麥?你沒看錯”。

看到虛清如此,華寧不僅沒有害怕,心中反而滿是喜意,重重一點頭道:“弟子絕不會看錯,再說與弟子同行的還有明清師侄”。

隨手拿起案上的黃玉小槌擊響一邊的雲板,隨即就有一個眉清目秀的童子應聲而入。

“叫明清來見我”,一句吩咐完,虛清隨即轉身盯著華寧道:“你繼續說,一點兒都不要遺漏”。

將撫陽觀中所見一一道來,心中興奮的他使出十分口舌,直將眾妖來賀,徐安然與陰司出手之事說的繪聲繪色,宛若親見。

虛清的臉色先是憤怒,繼而凝重,到明清進來時,已經恢複成素日的淡漠。

持續了約有柱香功夫,華寧這才說完,未置可否的虛清微微扭頭道:“你華寧師叔所說是否屬實?”。

“是”,明清一如華寧般恭謹。

“可有跪獻土麥之事?”。

“此乃弟子親眼所見”。

“自做孽,不可活!”,聽到虛清這句話,躬身而立的華寧與明清相視一笑,隨即又轉過頭來正色而立。

也不知虛清在想什麼,說完這句後,他默坐了許久後猛然起身向外走去,“你二人隨我來!”。

見虛清一路是往後山那座常年無人居住的小院走去,華寧與明清頗感詫異,隻是他二人誰也不敢開口相問。

到了院前,停下腳步的虛清仔細將本就一塵不染的道衣細細整理了一遍,見他如此,華寧二人心中莫名有了些緊張,心中不住翻滾著一個念頭,“這裏麵到底住的什麼人?”。

屈指輕叩竹門,良久無人應聲,虛清這才輕輕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從門前鄭重其事的整理道衣到小心的叩門,虛清所表現出的這一切都是前所未見,屏息凝神,華寧二人走路時的腳步聲也輕微了許多,邊走邊用手悄悄理著道衣。

出乎他二人意料之外的是,小院正房中竟然也是空無一人。

但對著這空無一人的正房,虛清的恭謹卻沒有半點放鬆,緩步走到房屋正中的書案前,拈起了一支信香。

華寧隻見這枚信香比之觀中常用之物要長出三分之一左右,而最奇怪的還是這枚信香表麵包裹的泥金符文,泥金倒算不得什麼,但能在如此纖細的香體上將泥金澆成盤曲紐結的雲文,單是這份做工就足以顯出信香的珍貴。

推開竹窗,點燃信香,將之端正插於香案正中的鏤花小鼎中後,虛清退後一步端肅而立,隻看他此時的站姿,比之主持十年一次的觀慶大典還要用心。

低頭間與明清相視一眼後,華寧含胸拔背,甚至連呼吸的頻度都有意加以控製。

半盞茶過去,一盞茶功夫過去,眼見長長的信香已燃盡三分之二,房中依然沒有半點動靜,但虛清端肅的站姿沒有絲毫鬆懈,反倒是臉上的恭順之色愈發的虔誠了。

這般動也不動的站姿最是累人,屋中就數站在最後的明清道行最淺,就在他感覺身子發僵,悄悄伸手去撓發癢的耳輪時,驀感丹元微震,隨即屋中便憑空現出兩個人來。

這當先的一人看似不過四旬年紀,麵目儒雅,氣度飄逸,而後麵跟著的那人卻是個鬢發微白的老道,不僅身上的道破洗的有些發白,就連那張臉也長的跟山野老農沒什麼區別。

氣度飄逸的中年道士剛一現身,轉眼之間目光就落在明清剛剛舉起的左手上。

雙眉微微一挑,中年道士平和恬淡的雙眼中光華一閃而逝,光華隱現之間,明清就覺自己深藏體內的丹元似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瞬間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