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反骨(1 / 3)

兩天時間不見,徐安然似乎變了個人,這麼說其實並不太確切,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他整個人如同被水仔仔細細洗過了一遍般,由內到外透出一股莫名的氣息,一般而言,但凡器修者在境界上有了大提升時,表現於外的會是在氣質上更偏於陰冷,直到隱機如這般突破真丹上入室層級後才能重又返歸自然,但此時的徐安然在走出玄陰靈泉時,全身隱隱間透出的卻是新春綠葉般的鮮亮空靈,以至於很多在莊園外守護的人再見到徐安然時,忍不住又揉了揉了眼睛,清新!的確是清新,真新鮮,從這座莊園中走出來的人竟然還能透出這股氣質來。

氣息,乃至人整體散發出的氣質畢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兩日閉關給徐安然帶來的最大變化是在眼睛上,如今他的眼眸中已見不到以前偶爾閃現的黑紅綠三色變幻,而是固定在了一片蒙蒙的淺綠色上。

這種綠比隱機當日在五絕峽穀中破蛹重生時的要淺很多,卻似初春嫩柳,隱隱然透出一股萬物蕭殺後的生機。

“好清楚的世界!”,身上依舊是玄都觀中的香火道士袍,靜靜站在隱機身邊,青袍碧眼的徐安然悠悠發出了一聲歎息。心眼觀世,畢竟與十多年慣熟的肉眼不同。歎息之間充溢的丹力隱隱發散而出,這竟使他的身周如同天妖孫幹般有了一層水波蕩漾般的空氣震動,此時的他恰似融入了天地氣機的變化,一如《道德經》中所言的“反者道之動”,在“靜”的表象下,是身應萬物的永恒運動。

“丹力透體,虛空生波”這正是修為邁入真丹境界後最典型的標誌,見到這一幕,剛剛對徐安然透出的氣息感到古怪的諸天殺盟器修頓時麵色生變,相比於剛才的古怪,他們現在臉色的變化更多的是因為震驚。

由元丹境界進入靈丹境界容易,而由靈丹境界進入真丹境界卻如同人間世中的官員們想由正六品邁入正五品一樣。雖然隻是一個品級之差,卻是中級官員與低級官員之別。其所擁有的前途,甚或實際掌握的權利都有著巨大的差別。但就是這一個品級的區分,又熬白了多少顆熱切功名的頭顱?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丹修者由靈丹境界進入真丹境界直要比仕宦掙紮更為艱難,而眼前這一幕景象竟然會出現在徐安然這個看來年不過二十的少年身上,又怎不令人震驚,進而心生唏噓之歎!

“凝神攝丹!”,隱機的提醒中隱隱帶著一分滿意的遺憾,他的眼神有意無意之間又投向了東方的那片蒼茫,由此往東便是中原故土,“年未及弱冠便已邁入真丹境界,如此進境便是你我當年也大有不如,兄……兄長,安然畢竟沒有辜負你為之所付出的一切!”,時隔數十年,心中終於再喚出“兄長”二字時,隱機不期然之間猛然側過頭去,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眼中瞬間浮現出的深深追憶與悔恨。

丹力凝攝內斂之下,徐安然身周水波般的空氣蕩漾當即消散無形,心念動處,右手攤開,頓時有一道丹力外化而成的光鞭顯現出來。

低頭看著這條顏色頗有些蕪雜,瀏亮墨光中夾雜著絲絲碧色的光鞭,徐安然思緒紛飛之間想起了許多舊事,元洲島上烙鐵般的痛苦,小心川崇玄觀山門處毫無還手之力的捆縛。丹力外化,這隻有真丹境界丹修才具備的法能曾經是怎樣的令人豔羨?令人可望而不可及?但誰又能想到,僅僅年餘之後他便擁有了這項曾為之吃盡苦頭的法能。

自己曆死還生終於破蛹重生,一舉突破真丹境界;但當年那個在小心川為自己出頭的師父卻已隨風而逝,“師父,我如今的進境該也是你最樂見的吧!”,在心中喚出“師父”這兩個字時,無言收了光鞭的徐安然也無言側過頭去,肩負著如山重擔的他不願讓任何人看到他眼中哪怕是一閃而逝的軟弱。

“該走了”

“時光不早了!”

兩人同時開口,話語正好撞到一起,徐安然與隱機對視了一眼後,兩人當即都轉過了眼神,他們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一個人,一個如風逝去後就被深埋於心底,誰也不忍再提起的人。

“你也要去?”。

“我當然要去!”,片刻的沉默過後,徐安然又低聲續了一句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徒弟”。

迎著隱機驀然而來的眼神,徐安然淡淡一笑,“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好,好,好!”,雙眼中神光乍現的隱機一聲比一聲說的重,當最後一個好字出口時,複又側過頭去的他已召喚出墨玉飛鐃,“走!”。

隱機禦器騰身而起的刹那,徐安然分明看到了他臉上那滴隨風吹落的熱淚。

召喚出水精劍,一時心情激蕩的徐安然口中發出一聲衝天長嘯的同時,人已踏劍騰身,化作一抹墨碧流光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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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 道政坊

這是一個占地達半個坊區的觀宇,觀名萬福,乃是一位致仕還鄉的大臣舍出自己在京府邸所建,就連觀名也是當今天子親口禦賜,是為取“萬福萬壽”之意。

自三日前虛平以全身精血發動星隕咒法,整個玄都觀被夷為平地後,玄都觀中幸存下來而又地位較高的道士大多暫居此觀。

手提著一大包藥草,李巧兒走進萬福觀觀門後,順手取下了遮蔽在臉上的白色麵巾。麵覆沙巾,據說是源起於波斯等胡國,近來在帝京貴婦間極為流行的一種新風尚,貴婦們如此是意在達到霧裏看花,更添姿容的效果。而李巧兒習用此俗時,卻不曾選用薄如蟬翼的毫州輕容做麵紗材質,而是用了更為粗厚的白麻,如此以來,反而於不經意之間達到了波斯人設置麵紗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