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地這兩天,雖然郭逸心頭也有擔心,但是卻出奇的吃得好睡得香,倒是今天晚上在外麵露營,他失眠了。兩個美國人都帶著露營的用具,這邊三個警察和他們帶著的兩個人除了槍和手銬是什麼都沒帶,隻能就著手機的燈光找了一塊幹淨的石頭,在旁邊倚著準備休息一會兒。手機昨天衝了電後郭逸一直沒怎麼用,這事情出來他本就沒心思玩遊戲,現在竟失眠了。…………
入夜,臨高縣城一片黑沉沉的。
起更後縣城裏已經靜街宵禁,在城外隻能看到一個黑黝黝的輪廓,點綴著些許的燈火,城裏的火把似乎質量不好,點起火來泛著屢屢青光,遠看之下甚至有些嚇人。縣城裏長滿青苔的石板路上,幾個兵丁模樣的男人或坐或倚著牆,縣裏讓他們盤查路人有無可疑人等,但是這大晚上的路上哪有什麼行人。
城內衙署和廟宇門口掛著破敗不堪的白色紙燈籠,昏暗的燈光透過紙殼射出慘白的若隱若現的光芒,在房簷下搖搖欲墜。微弱的燈光下,還能分辨出縣衙外的牆壁上貼著的布告。縣城不大,更夫和民壯不時從貼著布告的牆壁前走過,卻都沒有興致去看上麵的文字,估計也沒有幾個人能看得懂。
全城都是那麼靜悄悄的,連貓狗的聲音都很難聽到一聲,街頭巷尾挨著牆角搭了些棚子,路旁的廟觀和路口的茉莉軒的門都被打開了,連縣學裏都擠進了不少人,這些都是從城外四鄉湧入的難民,拖家帶口,趕著牲畜。難民們有些在竊竊私語,有些熟人的也和民壯們聊上幾句。
“海賊會退走麼?”有人在小聲的問話,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要問誰,隻是想打聽些消息,胡亂找人問問。
“外麵還沒消息呢,看這難說了。”
“海賊嘛,都是來搶錢糧和女人的,這時節跑來幹嘛?我看是呆不長的。”
“要真走了,吳太爺還會叫人去求救麼?”這時有人神秘兮兮的說,“今晌午,我看到主簿鄒老爺親自帶人去後所討救兵了。”所謂後所即是海南的內附衛千戶屬下的後屯所,在臨高縣,共有兩處。其實鄒永享是縣丞,並不是什麼主簿,但是老百姓分不清官職。
“這起子海賊勢這麼大?難道還敢來攻打縣城不成?”
“三十年前鬧黎變,那些黎人倒是圍攻了臨高縣,我爺爺說他當年還被征了民壯。聽說當年黎人跟瘋了一樣朝城上攻,就跟不要命一樣,再後來還鬧了幾次,倒是沒攻城,城門也沒敢開。”一個年輕人在跟別人說起當年的黎民暴動,海南這裏黎民極多,尤其內陸,還有熟黎生黎之分,若是遇到災年或者施政不慎,黎人極易暴動,年輕人說了那幾次以萬曆二十五年的提南村暴動和萬曆二十七年的馬矢暴動為甚。
正說著話,典史老爺帶著人巡街而過,見這群人說得熱鬧,便大聲嗬斥起來:“蠻子們胡說什麼?再在這裏胡謅看本官治你們個擾亂人心之罪!”明代海南的城裏人叫農民蠻子,農民則呼城裏人為赤父,這個連穿越者在調閱史料時也是知道的,還探究過赤老這個詞最初的語源。
總之,老爺一發威,眾人便都不敢吭聲了。說來也是奇怪,往日裏要是遇到海賊,博浦那邊的烽燧就會點起烽火,十多裏外都能看到,一般思鄉的農民和大戶要麼到帶上糧食到山裏躲起來,要麼就帶上值錢的東西跑到縣城裏。可這次既沒有烽火,也沒看到什麼海賊大局來犯,這縣裏卻跟如臨大敵一般的,著實讓人鬧不明白。更有從博浦那邊逃難來的人帶來了可怕的傳言。
吳明進正坐在縣衙的花廳裏,南直隸出生的他在這南國之地頗不適應,更何況年近五十才補了這麼個南陲小縣的缺,看樣子是頗為憔悴。臨高雖然從唐代就已經建縣,但是在吳老爺看來也始終隻是蠻荒之地,和南直隸是沒法比的,不光臨高沒法比,連瓊山縣也是比不得的。原本吳老爺打算在這裏施展些抱負,多做些實事,好生考績一番,再拖同年走動一下,再有個一兩年能在兩廣混個實缺也是好的。可這幾年海上是越發的不平靖起來,臨高這裏地地處偏僻,廣東洋麵的海匪不時會到地方上補水打糧,地方上也有人給海賊們當起了窩家,所謂窩家就是幫助海盜們銷贓和存儲財物的陸上人家,一般總是當地的豪強。這臨高縣在冊的不過三千多戶,兩萬多人,雖然從北方渡海來瓊州開荒的人不少,不過海南這裏土地貧瘠,並不堪耕種,吳老爺也曾經修過水利,開過荒田,終究是百忙一場。
原本這段時間吳老爺算是比較清閑的,春末夏初,既不用辦糧,海賊也不會騷擾地方,可是昨天下午,巡檢司一個喚作賈貴的小兵連滾帶爬的跑回縣裏說的一席話,著實把吳老爺嚇得不輕。賈貴原本是馮巡檢的一名手下,因和縣裏的典史俞老爺有些沾親,在巡檢司那裏掛個名領一份餉,但卻不當差,俞老爺既是縣裏的典史,縣裏的稅收錢賦都是他在具體操辦,是個得罪不起的人。賈貴是白典史帶去見的吳明進,所以他說的話吳老爺還是相當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