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繼續往前,隨山勢起伏,但翻過一座山後,就一直往下了,他聽車上人說,快到了,快到長江了。
當汽車拐過一個埡口後,長江果然出現在眼裏,低低地,在山的穀底,一道出現在眼裏的還有雲陽城。縣城還是那麼個老樣子,和幾年前離開時沒有一丁點變化。林煙知道,這是因為三峽工程,縣城要搬遷,沒有建設的緣故,他聽別人說,縣城將整體搬去雙江鎮,並且是老城、雙江和雲安三鎮合一,那兒建設已經展開,正如火如荼。
林煙不知道雙江,他沒去過,從雲陽順長江往上的方向他沒去過,至於萬縣,他也是這趟長途客車經過五橋時見了一角,當然,不用看他也知道萬縣不是雲陽可比的,她畢竟是三峽庫區的最大城市,直到宜昌才有媲美的。
汽車顛簸著,在很陡很斜的公路上往下放,未幾,就到長江邊了。
長江還是一樣的長江,但最終會不一樣的,隻要三峽大壩一蓄水,她就得改變那曾經的驕狂不羈!
汽車到了江邊才知道,因為河水漲得太高,汽車輪渡不能擺渡,也就是說,車上的乘客隻能在對岸下車。
林煙走下車來,剛下車就聽見有幾個青年男子在講過河的事,他們說,因為江水漲得太高,如要過江,他們能想辦法,但每人得給五十塊錢。林煙沒有理會,他知道過河有輪渡的,如果輪渡停了擺,那就證明確實危險,太危險就沒必要犯風險。
林煙靠在河邊等,他等時聽見旁人在小聲嘀咕,說那些青年是社會上的混混,專在這裏等著宰出遠門回來的人,他們所說的有船,其實就是過河的輪渡。聽了他們的話,林煙在心裏笑了笑,笑那幾個因為心急而給了錢的人。
沒多久擺渡的船就過來了,輪渡上寫著“雲陽長江輪渡”。因為漲水,沒有站台,輪渡靠過來後,從船上伸下來一條丈多長尺餘寬的木方。待船上的人下來後,岸上的人開始上船,但就在有人上船時,船那端的木方上站著兩個青年,大聲吼叫——凡是上船的人得交五十塊錢!
輪渡的正常收費是兩塊,不用說,這是明目張膽地宰錢。暫時沒有人上船,雙方僵持著。就在這時,林煙一道回來的一個壯漢發出了反抗,他一發,眾人也跟著不滿,特別是林煙。
那幫青年見壯漢和林煙反抗聲最盛,就悄悄說了信息過來——別再鬧了,到時不收你倆的!林煙見他們如此,隻能見好就收,他知道自己的文弱,雖然自己身高可觀,倘若真要發生衝突,打架自己沒多大能耐!那壯漢見林煙噤了聲,也停止了反抗聲。
人們開始上船,壯漢和林煙上去時,果然沒被收費。那幫人收錢後下了船,他們到一旁分錢去了。他們一走,人群裏開始抱怨,船上的一個工作人員收費時也開始了他的不滿。
“你們為什麼要給錢他們?難道不知道反抗他們嗎?我們收費就兩塊錢,你們就甘願給他們宰錢?”收費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皮膚因為江風的吹拂,黑黝不說,皺紋也很深;身子有些瘦,背也駝了。
“阿叔,像我這樣的女人,有什麼辦法呢?隻能給點錢求個平安!”老頭的話音剛落,他旁邊一個女人答話了,林煙一看,是車上時那個又矮又黑的女人。她這次算幸運的,隻受了點輕傷。
“你們隻要齊心,一起反抗自然有效,力量一分散,自是反抗不了!”老頭說時歎了口氣,歎氣後又說道,“每每漲水,汽車輪渡擺不了渡,他們就來宰錢!”
“阿叔,派出所不管嗎?”那女人接過老頭的話問。
“派出所?不知道,反正我在這輪渡上工作,隻知道每逢這樣的時候,他們就來輪渡上擾亂我們,已經好幾年了。”
“阿叔,你們是這船上的工作人員,難道拿他們也沒辦法嗎?”
“我們?……”老頭很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又收了兩個人的船費後說,“以前,我有個同事,因為看不慣,就發生了衝突,他後來報了案,可沒幾天,我那同事就被報複,竟被打斷了腿……”老頭說到這兒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他人聽後,也都沉默了,因為心裏都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什麼。
船靠得岸來,林煙下了船,他原本準備在縣城轉上兩天再回家,可突然間沒了心情。他沿著石階往上,走完石階,再穿過破舊的小巷,他直接去了縣內短途車站。
車站內坑坑窪窪,較大的窪裏還積有黑黑的汙水;站外的路兩旁擺設著各種小攤,賣副食品的,賣煙酒的,還有賣麵條、包麵(餛飩)和稀飯的。人走過,抑或車輾過,便有幾個蒼蠅被驚嚇得亂撞起來。
這就是故鄉,還是縣城呢!林煙皺了皺鼻子,沒有答理路邊的吆喝聲,他有些惡心地看了看攤子上那沙布下麵食品上爬著的蒼蠅,快步進了車站,上了到梅子品鎮方向的長安車。
“到黃葛樹要多少錢?”林煙問司機。
“五塊錢。”司機答理了一下,又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車上還差人,隻得等,大約十多分鍾,終於等來兩個女人。她倆一上來,人就夠了,長安車突突突了幾聲就發動起來,拋動幾下後出了坑窪的車站。
出了縣城,長安車順著長江的一條支流往北邊的山裏奔進。支流叫寧山河,因為它的源頭叫寧山,故取名寧山河;公路叫雲寧公路,不用說,公路的盡頭就是寧山腳下的寧山鎮。公路和河並肩而進,全程三四百裏,連綴著很多個小鄉鎮,林煙所在的黃葛樹鄉就是其中的一個,再往裏大約兩公裏,就是雲陽境內大鎮之一的梅子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