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六月初,天氣已經熱得冒煙。

一輛網約車從國道上行駛進蜿蜒蔥蘢的山林, 恍若投石入海,片刻就淹沒進綠意之中。

趕在中飯前,周薑予在杏花嶴村口下了車,好在外頭晃蕩的人不多,她快速往水庫那邊走去,免去了不少寒暄。

“爸,我回來了。”

隻在院門口喊了一句,裏麵的人就手舞足蹈地衝了出來。

“囡囡,囡囡回來了”

看著周章明樂不可支地樣子,連日來籠罩在周薑予心頭的陰霾都散去不少。

漸凍症什麼的,既然找上她了也隻能接受,隻希望自己能在最後的日子裏多陪陪老爸吧。

習慣性地揚起笑意,任由周章明誇張地表達著自己的歡暢。

簡單地吃過午飯,父女倆正高高興興地雞同鴨講時外麵卻來了不少人,遠遠地就聽人在喊周薑予。

“華軍他侄女,聽說你回來了?”

“回來得還挺快,還以為要等些天呢。”

鄉下地空曠,總是習慣了高聲喊叫好讓人聽見。

即使在屋裏,也能把外麵那些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

周薑予有些疲憊,卻仍然端起笑臉迎了出去,將人挨個喊了一遍後招呼人來到屋裏。

幾人自認為是長輩也不客氣,三三兩兩地走進屋子坐定。

小小的屋子裏一下子來了五六個人,惹得周章明有些躁動,在周薑予的輕慰下才沒有叫嚷。

“華軍他侄女啊,電話裏也跟你說了,這會兒再跟你說一遍。”

“你也知道前些年開始這水庫就幹了,承包的老板也不再續租。”

“所以你爸這看守員的房子也不能住了。”

周薑予點頭應是,她就是為這事回來的。

周章明知道自己女兒回來了有人撐腰,不樂意地鬧起來:“不走,我不走,我要在這裏等阿屏回來!”

他知道別人的意思,更知道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

他委屈巴巴地看著自家囡囡,控訴道:“他們很凶!要趕我!”

斷斷續續的話語中,不難聽出這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過來,在周薑予不在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說什麼難聽話。

眼見著周章明越說越激動,她連聲說著:“好好好,我們不走的。”

自她記事起,他們一家就住在水庫邊上,周章明雖然智商有缺陷,人卻非常聽話警覺,力氣也大,做看守的工作十分合適。

心思單純的他什麼都好說,唯獨對離開這個房子十分抵觸,之前早在周薑予工作穩定時就動過接老爹過去臨城的打算。

可他死活不肯。

周薑予知道,因為她媽臨死前對她爸說過,如果有一天她不見了,讓他不要害怕,乖乖待在家裏,她會回來找他的。

周薑予微不可察地歎口氣:“這是村裏的決定嗎?”

清靈靈的眼神掃過眾人,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了方華軍身上。

方華軍被看得有些心虛,可想到自己是這丫頭長輩,頓時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在村裏很吃得開,雖然沒什麼正經工作,可他一張嘴能說會道,人也有些義氣,很多人都願意聽他的。

所以不等方華軍開口,就有人開口說道:

“這不是你二叔也說了,實在不行就把你爸接去他們家,也好有個照應。”

方華軍滿意地正了正神色,仿佛施恩似的說道:

“就是,你爸年紀也大了,你又常年在外顧不上,咱們這親兄弟的這時候就隻能幫襯一下嘛。”

周薑予心下一哂,這說得像是自己不願意照顧親爹,反倒要他們來做好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