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長腳長的阿音此刻正癱在沙發上,這個客廳就是她最大的活動中心。爸爸說不能出門,她每天在落地窗前向外看,高樓林立,形單影隻,外麵並沒有能誘惑到她的東西。
她也不是沒出去過,有一次爸爸出門忘了鎖門,她偷偷扭開了門鎖,但是不能把門關上,要不然一會進不來隻能找爸爸,就被爸爸發現自己不乖了。
那是前兩年,她身體差到一定程度,咳嗽了好久不見好,一直在吃藥,爸爸說定好了鬧鍾,響了就吃藥,按時吃藥病才會好。她乖乖聽話。
她也沒走遠,因為第一次接觸外麵的空氣害怕而屏氣凝神躡手躡腳,拚命忍著咳嗽,臉都憋紅了。但她隻是走到電梯口就退縮了,因為不知道去哪。
她回到家裏,把門重新關上,咳嗽了很長時間。
也許是在自助搖椅裏躺的太久,最開始阿音的脊柱很有些問題,坐不起來站不直,趙斯明偶爾心血來潮扶著她學走路。活動範圍小,她也不愛走動,吃的又少又不健康,有時想不起來吃沒吃營養丸,沒有餓的感覺就不吃了,小臉一直慘白著,整個人都是無精打采病怏怏的狀態。
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人,沒想到就是這麼多年唯一看到的人。那個男人戴眼鏡,不怎麼笑,也好像不喜歡自己。
她在搖椅裏差不多躺了三年,趙斯明隻每天回家看他一眼就走開了。全息屏幕裏有兩個慈眉善目的人,每天逗她笑,陪她玩,問她餓了嗎,要拉粑粑嗎,她不認識他們,又隻能認識他們。
孩子最需要的是愛撫,是肌膚相親,虛擬父母安慰的再好都不能緩解,她怎麼哭鬧都沒擁有過。隻是偶爾, 趙斯明會露出黯然的神情,摸摸她的臉或者握握她的手。
都說孩子發出的第一個音節是“媽媽”,阿音的第一個音節卻絕對是“爸爸。”
阿音繼續在看紀錄片,這是她目前最愛做的事。看到影片裏小姑娘,跟父母在沙灘嬉鬧玩耍,小女孩抓了一把沙子猛撒向爸爸,爸爸迷了眼,佯裝著從地上爬起來要“報仇”,一邊笑著說:“你已經六歲了,我不會再讓著你了!”
影片裏的小姑娘身體跟自己比起來要小一倍,她驚訝地張大著嘴巴。她記得自己六歲了,雖然爸爸從不給她過生日。他的所有生活知識全是來源於影像。
門口窸窸窣窣有人回來,趙斯明手裏拿著西裝外套,看上去一臉疲憊。
“爸爸。”阿音探出頭來。
趙斯明沒有回答,他換鞋,掛起外套,平靜地走過來坐到阿音旁邊,沙發因為他的體重陷下去一小塊。
阿音早就習慣了這個家的氛圍,繼續看她的紀錄片。趙斯明跟著看一兩分鍾,隻覺得心頭煩躁,一口悶氣沒法疏解,雖然他一直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趙斯明深吸一口氣,轉頭問阿音,“你吃飯了嗎?”
他不是沒有耐心,畢竟麵對再枯燥的實驗都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幹下去。對待這個孩子,他總是覺得有心無力。有時候麵對著他突然就泄了氣,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手裏的動作和眼神一起冷了下來,然後一個人坐在角落凝結成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