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揮手之間(2 / 2)

話筒在群生和蔡探長手裏傳了一遍後,事情意想不到地順利解決,代價僅僅是群生的一幅畫。

風嫋嫋,雲冉冉,河水波兮木葉下。佇立蘇州河堤,垂眼看著一尾鯉魚搖擺著穿過浮葉,遊離河岸,拍出一串水花後,不見了蹤影,彌漫心底的硝煙,亦隨之攸然而去。

送走蔡探長,便給家裏打電話報了平安,群生有事先行離去,我留下協助有風險的人員撤離,等一切安置妥當,快近正午。夢澤是我最後一個送出之人,他們的大會,臨時改在上海附近的一個小鎮,交通不便,想要多送一點路程,夢澤笑稱,如果暗鬥的癮沒過夠,隻管送到底。汽車駛近白渡橋,在一個魚攤前,夢澤喊了停車。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魚今年準能跳過龍門,它再稟明玉帝,敘起功勞薄,韻洋的坎兒準能消。”

我撲哧一笑,轉視夢澤,點漆的明瞳,看不到玩笑之意,眼眶驟然有些發澀。悠悠的河水,淺吟低唱起悠悠往事,在田野裏徜徉的笑,在汪洋上風幹的淚,飄來,蕩去,飄來,蕩去……輕如剪風。

微抬右手,讓細細的西風,載著濃縮的歲月,靜靜滑過指縫。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韻洋,保重。”

修指親切有力地握住我的右手,截住了流淌的往事。回過神,瞧見夢澤身後側巍峨的鋼橋,點頭道:“我送你到橋頭吧。”

夢澤牽著我,深一腳淺一腳離開凸凹不平的河岸,爬護坡時,沉甸甸的發簪掉到草葉枯黃的泥地上。夢澤連忙放下手提箱,彎腰拾起簪子,掏出手帕擦了擦,看著我重新綰發,露齒一笑,道:“這麼老沉的東西戴在頭上,不嫌累呀。”

我聳聳肩,轉述了母親的話,補了一句,“你別說,今天的運氣還真不壞呢。”

夢澤垂眼瞧瞧發簪,默然片刻,道:“那我趕緊著把金給你補上,這兒的水太多。”說罷,神情極為認真地幫我插上發髻。

我沒有搭話,隻有些訝異地聽著、看著夢澤一番不尋常的言行。稍後暗忖,夢澤不信迷信,但凡為我好的,他素來不排斥,譬如過去為我求小佛鍾,今日的放生。想到此處,心裏猛地發沉,裏麵承載的,重且堅,好似眼前的鋼橋。

重回馬路,緩步走到橋頭,兩人不約而同停下,扶欄遠眺,無言靜默。良久,我忍不住開口道:“聽詩媛說起過你和詠梅的事,……”

“韻洋,以前,很想和你一起來看看你常提起的地方。它是你心靈的聖地,現在,我獨自跨上它後,它也將會成為我的聖地。”磁音打斷我的話,沉沉緩緩,說出意味深長的話語。

“夢澤,……”怕是自己的話傷到夢澤,調轉目光想要解釋,視線觸及他的刹那,滿腹的話被我緊緊含在口裏,一點一點地咽下。眼前的夢澤,雙眸噙著正午的陽光,粲若明霞,散出的圈圈霞光,暈染著他的周身,心裏連喊了幾聲夢澤,終是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夢澤提起行李箱,邁步踏上鋼橋,行了三步,神采翩然地轉身揮揮手,唇間露出一彎雪白,“韻洋,保重。”

揮手之間,我驀然明白夢澤插簪子的心情,明白他說水多的含義,明白了許許多多,許許多多……“夢澤”,我低喃出聲,直直地望著卓然的背影遠離,忽視掉平日人來人往的鋼橋,不合常理的人跡稀少,忽視掉一輛緩緩駛過,自己熟知的汽車。

夢澤行到橋的另一頭,停下腳步,天清似水,襯得遙立鋼橋頭的佼佼人影,愈發的卓爾不群,一如記憶裏的月下之人。人相似,物已非,兩人同時舉起手臂,相互揮揮,淚水,不可抑製地淌了下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為夢澤而流……

夢澤,猶記當年的路漫漫上下而求索之語,縱我不往,盼君自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