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小唐過來輕喚了一聲。我用手背抹抹臉,瞧了一眼左手腕,心髒狠狠地抽緊,新人就要到了。我朝小唐示意,讓他在外等我,爾後癡癡望向昏迷的振興,人麵瞬間模糊。
俯□,嘴唇貼上即將不再屬於我一人的夫君耳畔,一字一淚,深情細語,“振興,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啊,振興,這三個字,隻在被囚獲救後,對你說過一次,總覺難為情,總覺說不出,總覺意會即可,可如今,再過一刻,這三個字怕是永遠也說不出了。愛的世界,如做的化學實驗,多添一劑,便會失去原來的顏色,再說,變了滋味。
我反反複複地低喃,宣泄滿腔的鬱結,傾述滿心的愛意。門板響了幾響,打斷我的傾述,心如刀絞地捧起振興的右手,撫上我的臉頰,輕輕擦去拭也拭不完的淚珠,振興,我要走了,我做不到大度,能在你的麵前接受別的女人奉茶給我,我做不到不嫉,能和別的女人共處一室照顧你,我走了,振興,快好起來!我走了,振興,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再和你相遇,有全然的勇氣護著你,守著你,絕不放你……
“振興,原諒我。”我泣不成聲地吻吻滾燙的掌心,模糊不清的眼睛沒看到咫尺的大手食指微動了動。戀戀不舍放下大手,不忍再看讓自己心碎的麵容,迅速調身蹣跚小跑,逃離癡愛人的身邊。
下到一樓梯口,遠處隱隱傳來敲敲打打的鑼鼓聲,小唐眼明手快扶住欲倒的我,不理會旁人側目,背起我快步奔出醫院。汽車在大門口,與藍家的車隊錯身擦過,震耳的鼓樂,變成漫天飛刀,狠狠劈落下來,我直直挺著腰,眼裏簌簌落下的,仿佛是別人的淚,隻因聽到第一聲鼓點,便已入了地獄。
清亮晚鍾,敲散徘徊耳際的鼓樂,我睜開浮腫的眼皮,一盞馬燈在馬車頂棚輕搖,刺得我抬手蓋住酸痛的雙眸。守在一旁的小唐拿過我的皮大衣,說離向陽寺還有五分鍾的路程。
離開醫院後,不知該去何處,不想回督軍府觸物傷情,讓人看到舊人淚。想要回老家,讓庭葳的小手,抹去眼裏的哀涼,又怕在他心裏投下更深的陰影;想找靜雅話淒涼,可在此事上,她絕不會當個好聽眾,定是痛斥加討伐,傷上加傷。於是,讓小唐回府尋輛馬車,帶了兩名護衛轉去雪路不暢的向陽寺,讓梵鍾清涼心口刀刮淩遲的灼痛,在香燭中度過漫漫長夜的煎熬。
掙紮爬起身,掀開錦衾,發現自己竟也是一身紅,欲裂的眼眶又是一酸,忙接過大衣蓋上諷刺的顏色,搖搖頭,想要搖掉裏麵不可遏製竄出的,在振興床前晃動的紅影。平素在外像影子一樣的小唐,擰開軍壺蓋遞過來,少有地說道:“少夫人,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有一點您放心,二少將軍心裏麵隻會裝著您,不會再有她人。”
小唐不知,他後麵的話,是我心頭最大的包袱。正是心裏有我,振興若有知,不會同意衝喜,平白還多添一個傷心人,此舉極可能成為岌岌可危關係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不會原諒我了。”我接過水壺,淺泯一口,低眉灰心地歎了一句。
“二少將軍會的,卑職覺得先前的事一定有誤會。二少將軍昏倒前,叫卑職去問話,問起一些漁陽裏的事,提到都有誰送少夫人禮物……”
我抬起眉頭,讓小唐源源本本從頭說起。“二少將軍見卑職,開頭說少夫人正在風口上,讓卑職行為謹慎些,別讓人抓了話柄。卑職便解釋說,您昨晚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