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洋,不用忙了,爹……爹……”藍鵬飛半開眼簾,和藹斷續開口道。
“爹,爹,你傷著哪兒啦?不要緊,侍衛馬上就會來的。”藍鵬飛的蘇醒,給我打一劑強心針,狠狠用牙咬掉手套,拿起鋒利的飛刀,快速割開顆顆紐扣。
掀開黑色的貂皮大衣,我的淚珠蹦了出來,青灰色的督軍服,紅了一片,肩頭腹部的兩處槍傷口,往外滲著鮮血。我抖開繃帶,一邊用力包紮一邊含淚安慰道:“爹,您會沒事的,勳章幫您護了心。”
“傻孩子,擋了前……麵擋不了後麵。韻洋,別難過,此時,在這兒……走完生,也算爹的造化。”
我一聽,驚駭地想要查看,藍鵬飛虛弱地微微搖搖頭,“陪她……走……不用怕了。她膽子……不如你……”藍鵬飛無光的眼裏閃動起一絲神采,像是想到某件趣事,“頭次見你,小小的一個丫頭片子,敢對著我的車吆喝,她不敢。”
我泣不成聲地應著,“兒媳總是那麼莽撞,是爹寬宏大量不計較。”
“韻洋,爹一生……最虧欠的,是你,讓你進藍家,爹做了……”
我忙打斷藍鵬飛的話,哽咽道:“爹,您不欠兒媳什麼,在藍家這些年,您對兒媳的照顧和維護,兒媳一輩子都還不完。再說,不進藍家,就沒有庭葳,也不會遇到振興。爹,兒媳知足了,很知足。”
其實,在知道楊太太和藍鵬飛的過往後,就明白楊家當初的逼婚是個圈套。繼而上推,盜匪和楊家軍隊的車頭壞掉,藍鵬飛脫不了幹係,隻是裏麵出了小岔子,他算準我們會上靖禮的車,出了盜匪母親會承受不住,我會返京,卻沒想到被南軍利用,差點害了振中。再上推,逼夢澤一家出國,是他設計的第一步。當然,依藍鵬飛的性子,還會有其它的後手備招,但我已不想知道。唯一難安的,是夢澤,藍家虧欠了他,我虧欠了他,這也是我格外不願夢澤有半點差錯的原因。
藍鵬飛麵上泛起笑容,“有韻洋這……話,爹走得安心。爹,最得意的,也是……你,讓你進藍家。這個你拿去,是給葳兒……”
藍鵬飛費力地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手遞了一半重重地垂下,鑰匙在冰麵滾彈幾下,滑進一個酒壇的殘片裏。我無暇顧及,隻抱著曾恨過、怨過,但更多的,是敬愛如父的人摧心痛哭。在藍家的六年,藍鵬飛讓我在世間多享受了一份父愛,疼我,寵我,護我,教我,從不計較我,超越血緣,尤顯珍貴,焉能不痛?從今往後,是再也尋不到這樣一份難得而又獨特的愛了。
“少夫人,您也想死在這兒?”小唐一腳踢出一個冒煙的手榴彈,一聲巨響後,乘著煙霧換裝子彈,同時在我耳旁大吼道。
我咳嗽兩聲,牛頭不對馬嘴地抽噎回道:“督軍去了,爹去了……”
“您也想跟著去?小少爺,二少將軍,您都不要啦?拿去,守著那頭,敵人可能要包抄。”小唐再次連吼兩聲,塞過一個彈匣。
我兩眼直直瞧著彈匣,“庭葳”,“振興”,兩個至親的名字似激流一般,疏通因哀痛欲絕而窒塞的大腦,我輕輕放下藍鵬飛的遺體,替他合上半開的眼簾,拿起槍填裝上子彈,爬到另一邊,果然,有兩個身著便裝,貓著腰躡手躡腳端長槍過來。左輪手槍子彈雖少,但有個最大好處,便是精準射擊,我咬緊下嘴唇,左手努力穩住右手手腕,快速預瞄兩下,等他們隻有六米遠處,我連發兩槍,兩人應聲倒下,沒來得及告訴小唐,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人匍匐端起槍還擊,我即刻手推冰麵,閃過飛來的子彈,小唐一個側身滑來,朝那人頭頂補了一槍,衝我叫聲好,再塞給我一顆手榴彈,“少夫人手勁小,等近點扔。”
接過手榴彈,我的神誌完全清醒,一邊警戒,一邊大聲詢問回到另一側的小唐,“敵人人數多嗎?咱們能應付的了嗎?子彈夠不夠?”
小唐回說,估計來了十幾人,現在還剩七八人,敵人很狡猾,藏著跟我們拚消耗,剛才那兩人是低估了我,大意了。聽罷,明白了小唐不給我自動手槍的原因,節省子彈,與此同時心裏竄起疑雲,先前我猜想是靖義算到藍鵬飛會來藍橋,設下伏擊。要是預伏,大可在藍鵬飛一人時下殺手,就是要殺我,也可乘來時不備襲擊,而且,沒有重武器。還有一點,靖義私下認為藍鵬飛是他的生父,恨歸恨,真要弑父,他未必做得出。可見,此事不見得是靖義所為,有一點可以肯定,伏擊是敵人臨時安排的,他們有恃無恐,且本該前後腳到的侍衛隊遲遲沒有出現,說明是侍衛隊出了問題。但是……我蹙起眉頭,一個兩個侍衛背叛興許可能,整個侍衛隊出問題,是天方夜譚,那些人都是藍鵬飛精心挑選的心腹死士。額頭靠上一根冰柱,冷氣凍住紛亂的思緒,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