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灑酒祭雄傑(2 / 3)

浮雲遮月,夜空變得忽明忽暗,迷離的夜色使得祭祀的場麵益發沉重起來。擔任今年祭祀儀式爐主(主祭)的邱逢甲整了整衣冠,又向四方行畢大禮,這才麵色肅然地開始宣讀祭文:“八方大眾爺、義民爺、萬善爺、好兄弟……同是我同胞手足,義烈男兒。在世為保四鄉黎民百姓,在天以保地方清淨安寧。去歲甲午仲夏中日失和,其理屈在倭奴,既奪我藩服,又犯我遼東、山東,再犯我台灣。逢甲上承天命,下秉民意,願與劉大將軍、辛總指揮、黎議長諸人同心同德,守土保民……望諸公在天之靈,佑護我等驅除倭奴,保我桑梓……”

星辰冷落,秋夜無聲。丘逢甲這篇異常凝重、沉痛的祭文,令整個義民塚都彌漫著一種難以言語的悲愴氣氛。踏著沉緩的步伐,邢亮、蕭山和王承斌開始了他們以現代方式舉行的公祭。三個人先代表全體誌願軍將士向義民塚敬獻花圈,然後幾名號手吹奏起了《義勇軍進行曲》,接著一排戰士向空中鳴槍致哀。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危難當頭,更見砥柱中流。我們的前輩千辛萬苦開拓的土地,豈能讓它淪入敵手;我們美麗可愛的家園,又怎可容忍野獸肆意踐踏!辛某不才,亦不忍台灣就此淪為異域,百姓流離失所、國喪家亡。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全體誌願軍將士誓與台灣父老鄉親攜手同心,共禦外辱……”夜靜悄悄的,唯有邢亮那低沉有力的男中音還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雖然誌願軍與眾不同的祭奠方式,以及邢亮充滿感染力和煽動力的祭詞,都完全背離了傳統祭祀的規矩,但由於它充分表達出了台灣民眾保衛家園、誓不從倭的意願與心聲,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而且相比於邱逢甲那文縐縐的祭文,邢亮的話更富有激情,更讓人們感到蕩氣回腸、熱血沸騰。

薑紹祖的曾祖父薑秀鑾就是當年開發北埔的先民首領,在場的眾多客家人亦是當初開發台灣先民們的後人,所以當邢亮講到“我們的前輩千辛萬苦開拓的土地,豈能讓它淪入敵手;我們美麗可愛的家園,又怎可容忍野獸肆意踐踏!”時,幾乎所有的人都禁不住熱淚盈眶,激動萬分。方才還飄蕩在義民塚上空的悲鬱與哀戚已經被一掃而光,一股寧折不彎、寧死不屈的壯烈感油然升起於每一個人心頭。

中元普度在當地屬於大型的社會活動,一般要持續九天。“鬼門”打開後,鄉民們輪流按日供食祭祀,以保平安。而那些施給眾鬼的供品,由於有法師的科儀,人們認為食後會帶來好運,因此搶取供品的“搶孤”活動,就成為了整個普度過程中最熱烈、最歡快的場麵。普渡的尾聲是“關鬼門”,等拆除完燈蒿,請鍾馗押解孤鬼歸回陰間後,整個的普度祭祀方才宣告結束。

不過,邢亮、邱逢甲、黎景嵩這些民主國的領導人以及抗日聯軍的那些將領們,卻沒有這麼富裕的時間與民同樂。絕大部分人都在主祭儀式結束後的第二天一早,就立即趕回了各自的駐地,邢亮、蕭山在與丘逢甲、黎景嵩又進行了一番交流後,也匆匆上馬,與王承斌、徐鑲、薑紹祖,以及薑紹祖的二哥薑紹基等人返回了北埔。

時辰已經不早,明晃晃的太陽高高地掛在空中。邢亮他們催馬加鞭,跨過竹林橋,沿著通往竹東、北埔的大道一路疾行,道路兩旁的竹林、茶園很快都被甩到了身後。

雖然下枋寮距離北埔並不太遠,但一行人到達北埔也已是中午時分。進入北埔上街,邢亮正待與薑紹祖等人分手,卻不料被薑紹祖攔住:“總指揮,反正回去也是吃飯,不如各位就在我這裏吃頓便飯如何?”

盡管已經饑腸轆轆,但邢亮還是婉拒道:“金廣福離此也不遠,我們還是回去吃吧!”

見邢亮沒有答應,薑紹祖忙又用懇求的語氣說道:“總指揮,我知道你們事情多、工作忙,可紹祖今天還有事要與您商討,您無論如何都要給個麵子。”說罷,他又向站在邊上的徐驤打了個眼色。

“是呀,總指揮!我們兄弟二人確實有要事想和您商議,您就賞個光吧!”徐驤與薑紹祖看來提前就商量過此事,這時也是一臉誠懇地說道。

薑紹祖和徐驤二人是邢亮最為看重的義軍首領。通過馮華事先的的介紹,再加上自己這段時間與他們的交往,邢亮已經對這兩個年輕人有了相當多的了解。

薑紹祖自幼師從彭裕謙,研讀經史,滿腹經綸,胸懷大誌,禮賢好客。他為人重義輕利,鄉人鄰裏有困難多得他幫助,在新、苗地區素有“賽孟嚐”之譽。加之薑家在新竹和北埔的地位,故倭寇侵台時,他登高一呼即有千人響應。薑紹祖在起兵時還寫下了一首自挽詩,

“遑戍孤軍自一支,九回腸斷事可知。男兒應為國家計,豈可偷生降敵夷!”這更增添了邢亮對這個豪爽年輕人的好感。

徐驤雖然隻是出身於普通農家,之前也不如薑紹祖這樣聲名赫赫,但他性格堅強,為人豪爽,深受鄉裏百姓的愛戴。日軍武力攻台後,徐驤毅然投筆從戎,召集民眾進行動員,並發出了“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我們要人自為戰,家自為守,就是戰到我們的骨血與台灣俱為灰燼也在所不惜!”的錚錚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