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懸崖百丈冰(3 / 3)

深深吸了一口氣,光緒的語聲突然堅定起來:“因東清鐵路而損失的利權,畢竟還有挽回來的機會,可台灣一旦失去,就如潑出去的水很難再收回……翁師傅,盡快讓軍機處議一議此事,邢亮他們可急等著這批軍火呢!”

泉州府廈門鼓浪嶼鹿礁路。

前台灣撫墾大臣、太仆寺正卿,台灣民主國議長林維源府邸。

西元的1896年新年。中國人還沒有習慣過這個節日,因此林府也一如往日,整個院落都是靜悄悄的。

自從內渡住進了這個大院落裏,閱讀新出版報紙上有關台灣的消息,已經成為了林維源每天的“例行公事”。此刻,眼睛已經昏花的林維源正拿著放大鏡在看著最新一期的《循環早報》,報紙上一行醒目的大字標題赫然映入眼簾:“日本浪速艦在花矸嶼以西海域沉沒”。

林維源壓製著興奮的心情,貪婪地一口氣看了下去。報道中是這樣寫的:“日前在中港海域被台灣民軍重創的日本澎湖艦隊浪速號快速巡洋艦在返港維修途中,因遇7-8級大浪,沉沒於基隆港以北花矸嶼海域……”看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了,手掌在書案上奮力一拍大聲說道:“好!老天有眼啊!”

幾代人都從事鹽務和海上貿易的板橋林家自是清楚海上的風浪、海流和潮汐規律。此時正值海峽的東北季風期,受季風和寒潮影響,湧浪加上風浪,海麵經常會出現大浪,甚至是9級以上的狂浪。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中港水雷戰的報道,林維源就對家人講:老天要是有眼,就來一場大風天氣,讓倭賊這些受了傷的艦船都葬身大海。難怪今天看到報紙,老人要大呼“老天有眼”了。

興奮的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林維源喊來兒子爾嘉,他手指著報紙語氣頗為沉重地說道:“倭賊浪速號葬身魚腹,總算讓咱們神泉號死難的船員可以瞑目了!”

提起神泉號,林爾嘉默然無語。“神泉號”運輸船就是板橋林家的產業,而船上運送的軍火也是林維源捐款10萬兩白銀購買的。那天,是林爾嘉親自看著一箱箱武器彈藥裝運上船,又目送著船隻駛離石湖鎮碼頭。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林爾嘉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談起台灣最近的戰事,父子二人或喜或悲。既為台灣軍民大埔村反擊戰和中港水雷戰取得的輝煌戰果興奮不已,又為我運輸船最近頻頻被日艦擊沉的事悲憤莫名。仰天一聲長歎,林維源無限追悔地說道:“悔不該當初匆匆內渡啊!”

從台灣內渡大陸,林維源的心中並不好受,離棄生養自己的家鄉和朝夕相處的鄉鄰父老,一直讓他有一種沉重的負罪感。為彌補自己心中的惶恐,他也曾通過當時的忌利士洋行買辦薛崇穀,對台北的抗日義軍進行大力資助;也曾利用在板橋別墅及各地租館裏藏有的大量武器彈藥,支持林家原來的兵勇在台作戰;更曾在誌願軍渡海作戰以後,為台灣抗日聯軍捐資八十萬兩白銀,然而這一切卻絲毫未能讓他心中的愧疚有所減輕。尤其是每每聽到“抗日聯軍為守護台灣而浴血奮戰”的消息,林維源更加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深深感到痛苦。

此時,看到父親自悔自責、黯然神傷,林爾嘉不禁勸慰道:“父親您盡管放心。台灣有辛(邢亮)總指揮、劉(永福)大帥、倉海先生(丘逢甲)主持,定能驅除倭寇、匡複河山。再說,我們在大陸未必就不能給台灣提供幫助,目前抗日聯軍麵臨的最大困難就是餉械不足,我們林家就是傾盡全力也要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

喟然一歎,林維源說道:“自從離開台灣,我何曾有一天放心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人家在前方浴血奮戰,我哪裏坐得住呀!不過,眉壽(爾嘉的別名)你說得極是,一錯不能再錯,我們一定要在大陸給予台灣以最大的支持。”

當下,父子二人擬定了給兩江總督劉坤一、閩浙總督魏光燾的電報,除懇請他們繼續全力支持台灣外,再次捐獻白銀四百萬兩;隨後,他們又給與林家關係密切的嚴複(嚴複的兒子嚴叔夏娶林維源的甥女林慕蘭為妻)、在台灣與他們“板橋林家”齊名的台中“霧峰林家”的當家人林朝棟,以及在大陸的其他台灣各界知名人士發了電報,倡導成立民間援台會。

鋪天蓋地的大雪把那渾濁濁的天、灰蒙蒙的地在一夜間裝點成為了另一番世界。此時的金州衛城銀裝素裹,那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了城北的小山,南城的魁星樓;也遮掩了東西南北街上的官衙、民宅,以及十字街中心的關帝廟。滿城樹木掛滿銀條,巍峨的城牆像條玉龍,端得漫宇瓊瑤、周天寒徹。

在西街旅大特區辦事大臣的衙門內,馮華看著剛收到的幾紙電文,不由得輕輕舒了一口氣,煩悶焦慮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些。盡管台灣的形勢依舊嚴峻,可他卻看到了台灣未來的希望,台灣再也不是孤軍奮戰。上至皇上、王公大臣,下至士紳商賈、平民百姓,都在關心著台灣的戰事。

馮華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窗扉。如柳絮、似鵝毛的雪片仍在飄飄灑灑的飛舞著,那厚實的積雪使得院落裏如同鋪上了一塊白色的地氈,壓滿枝頭的白雪更猶如千朵萬朵盛開的梨花。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中國人既然已經不再沉睡,想必萬物複蘇的春天也不會太遠了吧!”

馮華喃喃地對著窗外漫天的飛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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