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右側牆壁上突然響起的自鳴鍾報時聲,瞬間將三人從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重中解脫了出來。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李恩富抱歉地望了周天宇和唐紹儀二人一眼,然後將話題轉了開去:“對了,少川兄,你們這次是為何來到美國的?”
唐紹儀猶豫了一下,將目光投向了周天宇。微然一笑,天宇接過話頭說道:“此次,我和少川兄赴美,主要是為了旅大特區的發展,專程來與美國政府商談合作事宜的。”
李恩富愣了一下。從剛才的介紹中,他已經知道了周、唐二人目前的身份,隻是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是帶著一個如此龐大的任務來的。另外,馮華和義勇軍雖然名震天下,是時下大清國的頂梁柱,但旅大經濟特別區畢竟隻是地方衙署。它屬下的官員前來與美國政府商談合作的事宜,內裏的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自己還是少問為好!
看到李恩富沒有繼續詢問,周天宇立刻明了了他的想法。與唐紹儀交換了一下眼色後,天宇的神情變得鄭重起來:“李先生,大清國時下的狀況想必你不但有所了解,而且更應該深有體會吧!甲午戰敗,喪權辱國,泰西諸強蠢蠢欲動,中國實已到了亡國滅種的危急關頭。唯所幸者,當今聖上頗知銳意進取,沉淪已久的國民亦開始覺醒,而旅大特區就是為了給今後大清的變法維新提供一個參考依據。我們這次前來,除了要在各個方麵考察借鑒一下美國發展的經驗外,還希望能獲得美國在資金、經營管理和科學技術等方麵的援助。隻是我們來華盛頓半個多月了,事情卻進行得不甚順利。李先生,你已經來美國多年,對各方麵的事情都很熟悉,可否幫我們分析參謀一下?”
周天宇的請求讓李恩富大感意外,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周大人您太過客氣了。我雖來此多年,對美國的情況也還算了解,但這樣大的事情恐怕我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說到這裏,他忽地將頭轉向唐紹儀道:“啊!少川兄,我想起來了。容揆滯美不歸,後來也在耶魯的雪菲爾德理工學院畢了業,他目下正在中國駐美公使館任職,你們何不去找他幫忙?”
唐紹儀和周天宇再次對視了一眼,臉上禁不住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容揆作為容閎(最早留學美國的中國人,選派幼童赴美留學的提議者)的侄子,以及僅有的兩個抗旨不歸的留美幼童之一,他們早就對其現在的情況有所了解。
輕輕搖了搖頭,唐紹儀說道:“容揆在駐美公使館任職的事,我們早已知道了。不過,我們此次是代表旅大特區與美國政府商談合作事宜的,朝廷雖也知道此事,但內裏的一些細節問題卻不方便全為朝廷知曉。再說,憑中國目前的國際地位,任誰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一切都隻能靠我們自己!恩富,美國目前的現狀很複雜,我們初來乍到了解不了那麼清楚,你如果方便的話,不妨就幫我們一下!”
這些坦誠信任的話語,以及唐紹儀和周天宇望向他的誠摯目光,令李恩富那顆孤寂已久的心禁不住激蕩起來:作為一個獨自在異國闖蕩的中國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地體會到國家貧弱所帶來的屈辱。這十幾年來,雖然他已融入了美國社會,但仍然無時無刻地感受到人們對中國人的輕視。唯有最近這半年多的時間裏,由於義勇軍橫空出世,屢屢帶給世界以無比的震驚,才讓他們這些生活在他鄉的中國人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而且,首次見麵,周天宇和唐紹儀就將如此一件幹係重大的事情說與自己聽,就算為了這份信任,他又怎麼能夠拒絕呢?
一股發自內心的笑容自李恩富臉上綻放開來。未再繼續推辭,他答應道:“好吧!承蒙周大人和少川兄不棄,我就盡自己所能,勉強為之。”
李恩富也是留美幼童中馮華著重關注的幾個人之一。早在赴美之前,他就將如今在美國的幾個留美幼童的情況向周天宇進行了介紹,並反複囑咐這些人都是未來中國的脊梁和希望,如果得到他們的消息,一定要設法將之招攬過來。此刻,眼見李恩富應允下來,周天宇心中亦是興奮之極。當下,便將他們此行的目的,以及目前遇到的困難一一向李恩富講述了一遍。
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李恩富才開口說道:“從我所了解的情況看,你們此行完成籌資的任務問題應該不大。自進入九十年代以來,美國由於大企業和壟斷組織的產生,工業發展極其迅速,目前的工業產值已居世界第一。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其國內的貧富亦不斷加大,急劇擴大的生產力與市場相對不足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並由此引發了前年開始的經濟大蕭條。不過,經濟蕭條並不意味著美國人沒有錢,恰恰相反,他們現在麵臨的最大問題是錢多的不知道該把它投到哪兒。而且據我所知,目前美國輸入中國商品的三分之二都是通過天津、煙台和牛莊三個港口進入東北和華北地區的。因此對它來說,與旅大特區合作具有著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我們隻要能把握好談判策略,以一個優惠的利率借到資金不會存在太大的問題!但……”
說到此處,李恩富抬頭看了一眼周天宇和唐紹儀,然後才接著說道:“但可慮的是其他那些合作項目,恐怕很難達成令人滿意的目標。美國自從內戰結束以後,始終呈現出一種總統權力衰敗不振和國會權力至上的現象。在這三十年間,沒有一個總統,在他的整個任期內,能夠使自己的政黨處於同時控製國會兩院的有利地位。勢均力敵的共和黨和民主黨拉鋸似的迅速交替控製著國會,以致總統的職權被嚴重削弱,在很多問題上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因而要想達成我們的目標,無論如何都必須得到美國國會在這些問題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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