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濃霧之中,汝陽城外的營帳之中一如往素的寧靜,就連燈火都不比昨曰多一把,絲毫不見大戰在即的模樣。在這股安寧之中,卻潛伏著一股暗流。身穿大紅胖襖的軍官們正挨個營帳推醒熟睡中的隊長,壓低嗓子重複著:“銜枚整隊。”
被叫醒的隊長們隻認清了軍官肩上的星章,便一個翻身站了起來,飛快穿上衣服,再挨個拍醒身邊戰友,一聲聲重複道:“銜枚整隊!”
自古偷襲一方為了防止自家士兵口中發出聲音,都要銜上一枚筷子長短的木頭。東宮侍衛營雖然艸練嚴格,但不能保證每個士兵都不出意外,嘴裏咬個東西可以防止無意中發出的驚呼,同時也能減輕一定的心理壓力。對於四百年後的職業軍人而言,夜戰都屬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軍事行動,更何況在這個流行“雀蒙眼”的時代。
尤其今晚天色陰沉,天地間隻是一團濃墨,隻有零星飄散著如同鬼火的燈光,那是雙方大營所在明哨。至於半道上的伏路兵,那是絕不喜歡光亮這種東西的。
“醒醒!醒醒老四!銜枚整隊!”隊長重重拍著一團黑乎乎的厚肉上,手掌被肉浪反震得微微發麻。
劉老四雙腿蹬了蹬,腦袋還是有些發蒙,硬撐起一口中氣道:“醒了醒了!”話未說完,他嘴裏已經被塞進了一塊冰涼的木牌,那是吊在他頸上的士兵名牌。除了士兵姓名、年齡、體貌、編號之外,還有個最近才急急忙忙刻上去的“血型”,好像是青衫醫在太子殿下的指點下新弄出來的玩意。
劉老四一個激靈,總算想起了銜枚整隊的意思。營裏的夜間緊急集合是他的弱項,但隻是因為他手腳慢,睡得沉,不過對於銜枚整隊他卻不擔心,因為這個考核的標準是“悄然無聲”,而非單純的反應快。
——是作訓官又在折騰了?
劉老四含著名牌,漸漸適應了黎明前的黑暗。他掃了一眼周圍戰友,都一個個悄悄穿著衣服。這時候就看出訓導官一再要求大家把衣服疊好放的重要姓了,極大避免了找不到衣服的情形。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卻還是落在了全隊的尾巴上。那些比他晚醒過來的戰友都已經穿好了胖襖,一個個魚貫而出,在營帳門口的武器架上取了各自的兵器。劉老四很快發現這不是作訓官閑得瞎折騰,因為本隊的火兵已經挑著擔子過來了。
扁擔兩頭的筐子裏,屬於劉老四的裝備,從裏到外的皮甲、鎖甲和棉甲。整個小隊隻有兩個人有這樣專人服侍的待遇,那就是藤牌手和圓盾手。
作為頂在隊列最前麵的藤牌手,一定要壯碩有力,用足足一人高的方形藤牌掩護好自己身後的戰友,好讓長槍手從間隙中刺殺對麵的長槍手和牌盾兵。當然,現在還沒聽說哪家流寇有用鴛鴦陣的,所以對麵往往直接就是長槍兵,或是手拿木棒的流民——純粹是用這些命如草芥的可憐人當做衝亂敵陣的馬前卒,並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四哥,這回是真的要上陣了!”同隊的圓盾手穿著棉衣,並未著甲。
藤牌手和圓盾手在野戰中就是人肉長城,要能夠站得穩擋得住。如同大宋時代的重步兵一般,他們也要全身披掛,最裏麵是一層牛皮輕甲,然後套上一層精鐵打造的鎖子甲。鎖子甲可以有效防禦箭矢和銳刺,但對於砍刀和鈍擊就有些力所不逮,故而還要在外麵套上棉甲。
明軍的棉甲是棉衣裏麵綴以鐵板。說是棉甲,其實是鐵甲,用來防禦刀砍斧斫,乃至鐵槌的攻擊。這棉甲實在是外柔內剛,防禦力高強,而且格外保暖,為東虜與朝鮮所偏好。反倒是出身南方的戚家軍中喜歡棉甲的人並不多,一般戰兵往往隻穿一襲鎖子甲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