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一 江上烏帽誰渡水(四)(1 / 2)

崇禎十七年九月底,滿清皇帝順治到了燕京,隨同而來的是濟爾哈朗等留守權貴。因為多爾袞進軍不利,滿清貴族們召開了八王議政會議,對下一步的行止進行了大討論。別說宋弘業,就連愛星阿和譚泰都沒有資格參加,所以隻能送來一份“暫無決議”的情報。

與此同時,崇禎帝正式在德王府問政,召見北上諸臣、文士。吏部也給江南各地的生員發出了奔赴行在受任官職的通告,一時間隻要有心仕途的,都可以打著為君主分憂的旗號前往濟南,授與官職。

崇禎回到德王府之後,像是變了一個人。

或者說,一曰三變。

每當他聽到近衛三營在山西收複失地的消息,就會心生倦怠,泛起禪位的念頭;等他坐在了王府高堂,看著下麵侍立兩班的諸位大臣,他又會興起力王狂瀾,中興大明的豪情;再等這些大臣們開口議政……崇禎帝就隻有想殺人的念頭了。

“臣袁樞,懇請聖天子還朝南京!”袁樞跪在崇禎麵前,根本不敢抬頭去看那張疲憊、厭倦、憔悴的麵容。

最近幾天,懇請聖駕去南京是正當熱門的話題。凡是熱門話題,必然不可能一邊倒,所以勸阻聖駕南幸的官員也十分多。按照崇禎朝的政治傳統,這種敏感而又熱門的話題,必然會牽扯到結黨之類的話題上,而現在不僅有閹黨、東林黨之爭,還多了逆黨、順黨之爭。

逆黨在某些時候跟閹黨是一個概念,在某些時候又單指**。

後來有人進言“赦免從逆官員”,爭取離間闖逆,以最大力量抗擊東虜之後,“順黨”這個名字也就應運而生了。

有了順黨,自然有人要鬧著興辦“順案”。

這是“逆黨”針對東林黨死活不同意“逆案”中人入朝而喊出來的口號。

因為投“順”的官員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東林相關者。

朱慈烺隻是去了一趟膠州,視察了火銃廠,等他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跟不上節奏了。亂七八糟的政治名詞讓他頭暈眼花,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我怎麼跟逆黨瓜葛上的?”朱慈烺半躺在竹製躺椅上,額頭上壓著一條裹冰布巾。從膠州回來的路上趕得太急,回到濟南就發了高燒昏迷,吃了喻昌的藥才算是恢複了神智。

“因為有人說殿下有意起用阮大铖,而此人正是逆案中人。”吳甡坐在朱慈烺身邊,不敢大聲說話。他知道害了病的人,但凡有人在耳邊大點聲,頭就像是針紮一般。

“所以有人說殿下要給逆黨翻案……也是逆黨。而且殿下還要赦免投賊諸臣,所以就又有人要興辦‘順案’,嚴懲投‘順’之臣。”吳甡柔聲解釋道。

朱慈烺現在狀態根本無法仔細分析其中的盤根錯節。當然,如果是在他狀態正常的情況下,根本不會在這些問題上浪費哪怕一丁點精力。

他點了點頭,隻覺得喉嚨間還是火燒一樣,勉力道:“這些人,還不肯去就任?”

“吳甡無奈道。想出這個主意的人是他本人,現在計謀被人輕易破了,用的還是他的故技,這讓一向自詡高手的吳甡有些難以接受。

“考成法……”朱慈烺閉上了眼睛了,道:“不能完成任務的,就罰銀子,沒銀子的充役贖罪……”

吳甡吸了口氣,道:“殿下一語驚醒夢中人!厲行考成法正當此時。”見皇太子已經精疲力竭,吳甡不敢再耽擱有中興明君之象的儲君休息。正好喻昌端了藥進來,吳甡便要告辭。

朱慈烺拉住了吳甡的衣袖,啞聲道:“別跟他們胡攪蠻纏,編戶齊民、普及教育的工作一定要抓緊。”

“臣明白。”吳甡突然鼻根一酸,連忙躬身行禮,倒退出去。

跟著喻昌進來的中官醫生小心翼翼將皇太子扶了起來,由喻昌端著藥親自服侍朱慈烺喝下去。朱慈烺對一直以為中醫的急症方局限在外科方麵,但凡喝藥之類的治療都是“病去如抽絲”。直到自己真的病了,才知道高明的醫師對症下藥,往往有立竿見影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