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沈家最鼎盛的時期,光是服侍她的仆從就十來個,在奶奶膝下長大,但母親也常常可以見到她,並不拘著。
雖是女兒,但我家並沒因此便覺得女兒不重要,我是老二,父母亦是疼愛,家中男兒幾歲開蒙,我便幾歲,請女老師,送女子學校,是洋人辦的教會學校,隻是我姐不愛上學,家裏也沒逼她,奶奶覺得女子嘛,認點字,知道些道理便好,不想學便不學。
我在父母身邊長大,父親對學習這件事尤為看重,我7歲便有了出門上學的機會。”因著自家生長環境的關係,後來和父親被下放到這邊,感受到農村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接受過西方教育的沈敏敏感到非常難以接受,尤其親眼見到村裏的人將女嬰猶如牲畜一般對待,隨意溺死遺棄,甚至丟到水溝裏猶如丟垃圾一樣,讓她大為震驚,難以接受,而她因著身份原因,低人一等,什麼都沒權利做,沒資格做。
“我大姐回娘家時,父親逼著戒煙也沒戒掉,這東西將她折磨的不輕,可她又離不開。”
陳雲芝聽到這裏,一陣唏噓,“毀了毀了,多好的姑娘,怎麼就喜歡上了這東西。”
上過小學的都知道《虎門銷煙》的故事,也知道大煙的危害,妞妞聽到這裏,眉頭也是緊蹙,很是擔憂沈敏敏口中的大姐。
“那咋辦?”
“我奶奶偷偷摸摸地給她吸,吸完的時候好像是正常人一樣,但煙癮發作依然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那她老公呢?”
“因著一直住在娘家不肯回去,大姐夫沒辦法,夫家和爺爺那邊商量,最後登報離婚,算是正式離婚,那個時候沈家這樣的家庭離婚是要登報的。”
“那大姐就一直住在爺爺奶奶那裏嗎?”
“是,她在娘家便是女霸王,隻要父親不出現,她做什麼都沒人敢說個不字,抽了煙她快活,心情好還會出門逛街喝咖啡,與其他家的女孩一起聽戲,日子是一點不差的。”
妞妞下意識說:“要是不抽大煙,大姐過得可真快樂呀。”
“是,奶奶覺得大姐還年輕,雖然上一段婚離了,但依然可以結婚,想再給大姐安排一門好親事,被父親強烈拒絕了,說是大姐這樣,哪個婆家受得了,去了也是受罪,攪的別家烏煙瘴氣,不如一直養在家裏便好。”
陳雲芝說:“那倒也是,反正也不是養不起。”家裏那樣有錢,將閨女一輩子養在家中也沒甚關係。
沈敏敏垂眸看著手裏的針線,有一下沒一下的穿過鞋底,說:“其實大姐是幸運的,在家裏出事之前她就去了,吸大煙,不到三十歲就沒了,爺爺雖然沒有表現出悲痛,但大病一場,加上那段日子好似特別冷,得了風寒咳嗽不止,半年後便跟著去了,爺爺一倒,沈家好似從那個時候就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接著是奶奶。”
“其實就算那樣,沈家靠著祖產依然過得不算差,吃穿用度一樣優渥,我也依然上自己的女子學校,過西方節日,參加學校的西方活動,對於小小的我來說並沒有任何不同,戰時住在租界,外麵炮火連天也對我們沒有影響,甚至還捐款捐物,希望能夠取得勝利,連母親這樣不問世事的婦人,也希望國家勝利,甚至親手製作棉衣棉服。”
沈家最遭罪的要屬被改造下放的那些年,大地主,抄家勞改,在抄家之前仆從卷款四散,母親一輩子體麵生活,大家閨秀從未受過這種罪,受驚過度一病不起,下放之前就去了。
父親曾感慨,早走早解脫,你母親自是受不了這般罪的,也好也好。
她年輕時曾一度怨恨為什麼父親不跟堂叔那樣拖家帶口遠渡重洋避難,或者投奔在國外生活的小叔,後來大一些了,經曆許多事,對此的心結跟著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