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步梨花床鏤刻精細,綾綢薄紗床幔縈繞四周,菱花銅鏡置於檀木梳妝台上,小軒窗花紋雕刻細致,爐內丁香細煙飄渺。
廂房之內暗香浮動,幽暗床榻之上,女子雙眼緊閉,一雙細眉緊蹙,眼角濕潤,蒼白的臉龐上,浮著怪異的紅。
細看,卻隻是一年近及笄的姑娘,眉眼間一片病容,卻仍舊難掩亮麗姝色。
猛然之間,一聲驚呼刺破沉寂,驚得床幔之上垂掛的響鈴,尖銳作響。
鬱枳猛地睜開眼,狠狠喘上幾口大氣,額頭上因著剛才的夢而湧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久久不能回神。
夢中銅鑼喜鼓之聲震耳欲聾,與此刻頭頂的鈴鐺仿佛產生共鳴,震得她有些耳鳴。
然而,夢裏那大喜大樂之音,卻如聲聲喪鍾一般,伴隨著漫天無盡飛雪,將那個與自己容貌相同的女人,永遠地埋在荒野之下。
自她醒來後,便日日夜夜重複著這個噩夢。
她定了定心神,隻覺得這屋子之中悶得心慌。便掀開被褥,披上披風,準備出去透透風。
與屋內截然相反,冷清的小院之中,臘梅初初結成花苞,顫顫巍巍在雪中探頭,庭院一片冷寂,時而能聞見幾聲鳥啼。
零零散散兩三個著著統一素色冬襖的侍女,拿著笤帚掃著積雪,或整理著牆角不知何時冒出頭來的雜草 。
“真當自己是懷府真正的千金了,還是以為大公子真能看得上她不成?”
正掃雪的侍女阿蕪停下動作,將已經掃好的雪一把掃開,語氣譏諷。日上三竿,仍未見裏頭這位起床。
身旁鏟草的小侍女桑桑聞言,臉色一變,睜大眼四處環望一圈,像是生怕有人聽見這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言。她將一根肉乎乎的手指放到嘴前,板著一張圓臉,說道:
“噓!慎言!主子的事兒,哪裏輪得到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來議論!”
阿蕪冷嗤一聲,不以為然地繼續譏諷道:“從前不是喜歡纏著大公子,怎的,自己入不了公子之眼,現在開始給咱們擺臉子看?”
桑桑欲言又止。
大公子是何人?
江州懷氏一族,書香門第,名門望族,代代人才輩出,詩書畫、才權貴,樣樣不缺。入仕則運籌帷幄、經緯天下。出世則如朗月入懷、空穀幽蘭。
懷家老爺則是厭惡了朝堂之上,君臣猜疑和各種明槍暗箭,便瀟灑辭官離開盛京,棄官從商,於各地創設藏書閣和書齋,同時為天下有誌之士講學傳經。
懷家大公子,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四歲能吟詩作賦,六歲談經論策,八歲入嶽麓書院為徒,十歲以歲寒為筆名,出讓全朝聞之一震的獄律《邢昭之鑒》。十八歲在殿試時得聖上青睞,特欽點為大理寺少卿。
公子風光霽月,豐神俊朗,年少時名動天下,前途一片光明。可惜太過矜貴清冷,淡漠疏離。人見之便稱其為皎皎天上月,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江州乃至盛京之中,欽慕於大公子之貴女大有人在。可大公子向來對男女情愛之事不感興趣,一心撲在大理寺查案之中。
而屋裏這位表小姐的來曆,則更為曲折。
據府中資曆較老的仆從講,裏頭這位表小姐,是十年前的某一日,懷老爺突然從外麵帶回來的。
他們起先都震驚地以為,這是懷老爺偷偷養在府外的私生女。但後來懷夫人親自下場辟謠。他們才得知,這小姑娘是懷老爺懷夫人故友之遺孤。
這位表小姐自入了府中,性子卻始終有些憂鬱,不喜與旁人交流,隻和懷夫人要親近些。但性子還算安分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