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雷一路奔向玳軻岩城西線,沿途看見幾百老弱已從房走出,在天亮前的兩個時辰,他們要給城內幾萬士兵生火造飯,越近西城城門,人就越聚越多,遠處加寧兒部傷兵的呻吟聲已時起彼伏。
當他來到買天駐地時,莽烏特一路跑了過來,他臉上泛著陰戾,上前壓低聲音道:“強奇裏大哥怕是不行了……”
分雷丟開馬韁繩,徑直走入房舍,守在強奇裏床前的孔果洛站起身道:“一直發著高燒,從來沒醒過。”
分雷咬著牙肌問道:“草藥都哪裏去了!”
孔果洛哽聲道:“西線的醫藥均由加寧兒部負責,我剛去了一趟,根本要不來……”
分雷強忍怒火,狠聲道:“你不會去找阿史那將軍嗎!”
孔果洛垂首道:“三方麵的醫護供給都是有數的,到哪裏都是一樣……”
這時莽烏特瞪起牛鈴般的眼睛,上前揪起孔果洛的脖襟吼道:“放你媽的屁!你不會搶麼!你就看著強大哥死在這裏?”
孔果洛紅著眼圈,一把扭開莽烏特的大手怒道:“我是買天的先鋒將!不是馬賊!”
“你媽的!你這意思是說我是馬賊了?”
分雷見莽烏特要動手,喝斥道:“行了!”
隨即,三人愁眉苦臉地望著毫無血色的強奇裏,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江老頭抱著個藍花布包躥進房,他氣喘噓噓地抹掉老臉上的汗珠,看著三人垂頭喪氣的樣咯咯樂道:“愁啥呢?孩生下來沒屁眼啊?”
分雷惟恐莽烏特借引殺人,搶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去了?”
江老頭嘿嘿笑著,走到強奇裏的床前,在床沿邊上展開藍花布包喜孜孜地說道:“整藥去了唄!瞧瞧,不老少呐!”
孔果洛湊上去一看,立時破涕為笑,樂道:“地稔根,替連生?好家夥,還有黨參!老爹這是去哪兒掏寶了?”
江老頭又從懷掏出個白瓷瓶,笑道:“當然是掏有寶的地方了,嘿,這是上好的化氣散,給他整上一顆,明兒就是條猛虎哩!”
莽烏特見過這麼多靈藥擺在眼前,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他愕然道:“這***當馬賊也搶不來呀!我倒小瞧你江老癟了!”
江老頭沒好氣兒道:“你這張狗嘴就吞不出好唾沫星!”
“是是!嗬嗬嗬。”莽烏特傻笑道:“我這嘴巴就是狗牙把,隻要您老再整點來,我讓您騎著當驢耍都行哩。”
三人聽罷均是噗哧一樂,接著笑得前仰後合,分雷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強奇裏生還有望,也不計較江老頭在哪裏“整”來的草藥了,不過他卻知道,像黨參這類奇貨,隻能是內城“整”來的。
江老頭第一次證明了在買天勇士眼裏的價值,自然樂得暢快,他背著手走出房舍道:“趁天沒亮,老給兄弟們做幾鍋好的!”說罷便吹著口哨去了。
莽烏特見孔果洛捧著草藥像捧著一堆寶貝一樣去後間燒製去了,不禁嘖嘖感歎道:“這江老爹有點能耐,我得護著他。”
分雷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指了指剩下的草藥道:“把這些也一同燒成藥丸吧,以後用得著。”
莽烏特聽得這話,神色一黯,不由說道:“咱們可從來沒打過這樣的大仗,兄弟們身上要是掛一點血,就上去拚命,退下來後,隻有帶輕傷的……”
分雷心內像被人狠揪了一把,買天勇士向來是視死如歸,重傷的戰士決不會拖累整個部族,心甘情願做為最後堅兵,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所以往往在戰後,營內沒有一個叫苦連天的重傷士兵。
分雷歎了口氣,見莽烏特收起剩下的草藥走去後,心情沉重地癱坐在床邊,他痛苦地拽下頭上的黑狼帶,在手心攥做一團……
他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在這兵凶險危的境地裏,他第一次感到無助,也第一次明白了父輩橫馬疆場的艱辛,那份天壓地倚的責任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微微轉頭望著強奇裏,顫抖著大手按在他的胸前,或許隻有在這位買天老將的身上,才能得回一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