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什說到最後二字已然聲調顫抖,他按著佩刀大步而去,在密室石門“吱嘎嘎”開啟時,一道光亮射在他金黃的鎧甲上,待他走出石門的一刹,索阿幽幽道:“吾兒梭倫……必會助你穩守東線。”
納什黯然地點了點頭,兩個冤家終在此刻拋去了前嫌,而二人不知道這是否晚了。
這時阿史那晨烈起身麵向索阿,道:“老將軍,此刻雖然眾誌成城,卻也不免帶著幾分悲壯,我想將士用命全憑主將,這破敗的西線,就拜托於老將軍了!”說著納頭拜去。
索阿一把扶起阿史那晨烈,歎了口氣道:“將軍抬舉老夫了,我環刀部自打跟隨分雷頭人來到這裏,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西線敗亡,還請將軍度情處之,因為那裏再沒有一個活著的環刀部勇士了。”
阿史那晨烈雙手緊攥索阿的大手,哽聲道:“我明白,老將軍保住!”
索阿點了點頭,忽又哈哈大笑,不覺間哼著狼窯小曲兒就那麼走出密室……
人盡去其二,剩下四人一時靜默無聲,陡然之間,隻聽杜豫一聲哭叫,身由椅上滑落癱倒在地,他抽噎著哭道:“大汗……大汗他!他怎會……”
阿史那晨烈是最後一個得知真情的人,要不是分雷那塊撕下的裙角,他跟本不會相信鴻吉裏的話,此時此刻,他絲毫沒有責怪他們的心情,也無法怪罪車鼻可汗待他的不公,唯有一聲長歎,將自己死灰一般的心緒排解出去。
“大汗的死不能張揚出去……”鴻吉裏沉聲道:“一旦全城皆知,後果不堪設想。”
年尼雅道:“非但不能張揚,這個謝爾斑也不能殺。”
“什麼?”阿史那晨烈強壓怒火,狠聲道:“如此卑鄙齷齪的小人竟不能殺!這天理何在!”
鴻吉裏上前穩住阿史那晨烈,道:“將軍細細作想,如果殺了謝爾斑,不僅讓全城士兵心寒,而且整個突厥各部之間必會分崩離析,那個時候,我們在眾人眼裏背負弑主之罪是小,突厥的存亡事大啊!”
阿史那晨烈非是不顧大局之人,隻是事端太過蹊蹺,這一刻哽噎道:“難道就讓那小人一直偽裝可汗?那我突厥滅亡隻是時間的問題!”
杜豫聽罷一聲哀嚎,驀地起身便衝上牆去,年尼雅手急眼快,起身一旋將他攔在懷裏,道:“大人萬不可自尋短見,這事仍有轉桓的餘地。”
鴻吉裏皺眉道:“這謝爾斑是殺不得了,隻有等到脫困於玳軻岩城再想辦法,現在兵權皆在你二人手裏,量他也不敢興風作浪。”
阿史那晨烈仰頭一歎,無奈道:“也隻有如此了,現下是穩住軍心,眼看決戰在即,謝爾斑怎樣都要冒充可汗出來以振軍心啊。”
鴻吉裏苦笑道:“死了這個念頭吧,我看振奮軍心隻有一人能做道。”
四人對目一望,齊聲道:“分雷。”
依然是那間繪著大善彩佛的內城廳堂,由矮台大窗吹飄進來的綿綿細雨蕩起落地的暗黃色布幔,隻是微涼的雨風夾雜著兵屑的氣息,令人呼吸之間也不得舒暢。
分雷躺在紫木長椅,目光雖深邃卻不免空洞,他周身裹著傷布,一層一層纏得結結實實,唯一醒目的是遮住左眼的那條黑狼頭帶,鑲嵌在狼嘴的藍寶石隱隱閃著粹璨的光芒。
就在昨天,他便清醒了過來,吃了一碗江老頭的麵疙瘩後得來了一個好消息,這也許是現下最感安慰的消息了,那就是朵朵伊也蘇醒了過來,當然,最高興的是賈紮拉,這傻小纏在她身邊喝了一夜的酒,朵朵伊本想麵見分雷,將當日堆開之事說個一清二楚,但分雷並沒有見她。
見不見又有什麼關係。
一切都過去了,或許在這個時候,鬥笠人已背著井桃逃離了玳軻岩城,他想,鬥笠人一定會有辦法離開的,然後帶著井桃尋到一處世外桃園,甜甜美美的生活下去。分雷知道,鬥笠人與他一樣深愛著井桃,他會在放牧之後,搭著胡琴迎月彈起,井桃會按捏著針線像科別爾大娘一樣小心翼翼地紮著羊皮帳……
不覺間,分雷掉下了一滴眼淚。
細雨的號角聲越加嘹亮,隆隆的戰鼓也似在耳邊傳響。
分雷抹幹那一滴眼淚,麵容再次變得堅毅決然。
到了最後了解的時候了。
“嘎吱”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分雷轉頭望去,迎麵是一團火紅色,他看清來者冰霜一般的玉容,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娜耶將軍不去城頭湊湊熱鬧,到我這裏來有何貴幹?”
來者正是加寧兒部的先鋒大將娜耶。
她手裏握著一個小瓶,輕手輕腳的靠近分雷,然後深深望著他緩緩蹲下,在娜耶火一般的眸,分雷感到一種溫暖,兩人彼此注視許久,娜耶才幹咳一聲舉起小瓶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阿爸傳給我的,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