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話 遨雨 (上)(1 / 2)

分雷率買天眾將登上狼頭牙底,正看到一頭獵鷹傷痕累累地飛落在阿史那晨烈的肩頭。

三十多頭突厥獵鷹與薛延陀的鷹隼已然開始交鋒了,那頭受傷的獵鷹顯然是阿史那晨烈的心頭寶貝,他默默遞上一塊兔肉,輕輕撫著它栗棕色的羽毛,隔了許久,他才一手擰掉了獵鷹的腦袋。

分雷走上前來,阿史那晨烈的臉上泛著苦處,喃聲道:“肚被劃開了……我不想讓它死的太痛苦。”

分雷點點頭,轉目望向城外黑壓壓的敵軍,淡淡道:“每次登此城頭,都是別樣的心境。”

“頭人似乎心有感傷?”

分雷微微笑道:“不知為何,以往觀敵之餘總是頓生拚殺之念,今日卻隻想看看草原之上的壯麗景色。”

阿史那晨烈附笑道:“若說草原的景色,最美不過雨的景致了。”

分雷深吸了一口濕潤的草原之風,那股沁心的感覺直入心肺,他眯著眼睛昂首望向細雨綿綿的天空,油然道:“正是這場雨惹起我的幽思,惡戰待前,生死在天,將軍是否能感覺到,這點點細雨沒入大地瞬間與那生命一般,人的一生轉瞬即逝,不論在生時英汙之名如何,也不論死後怎樣被人評說,這大地,這草原,跟本不會記得誰與誰非。”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蒼穹之間也不曾理會。”

分雷闔上單眼微微垂下頭來,摒棄那海潮一般的喊殺,感悟著天地的玄要,驀然之際,他倏地睜看眼睛,那眼放射的寒芒從歸於草原買天烏騎甲戰無不勝的神話,他自言道:“既然滄天不會記得,既然大地不會記得,這一生還有何顧念,全然無畏了。”

阿史那晨烈哼笑一聲,道:“不錯,全然無畏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薛延陀終擂起了狼嗥大鼓,從後致前的方陣響起一陣驚天大喝!整整五萬大軍的聲浪掀開了決戰的序幕!緊接著,東、西兩線的聯軍也擂起急促的戰鼓,一時之間,聯軍各部的拋投車響起機栝脆響,迎著玳柯岩城三麵防線,拋出數千枚千斤厲石!

廣陌的細雨蒼穹,劃過數千道黑煙,燃燒的大石在突厥戰士摒息之間,拖著死神的尾巴重重轟在城頭之上。

不稍片刻,東、西、北三麵城池一時亂石飛濺、火光衝天!

阿史那晨烈迎著投石,揮手喝道:“全軍低首!”

“全軍低首!”

在各個侍號兵接連的厲聲斷喝下,狼頭牙底的將士們窩下身緊靠在牆垛處,東、西兩線也如北線一般縮在防牆之後。

薛延陀聯軍的拋石一波接一波的砸下,損毀爆裂的城牆和著突厥聯軍的士兵殘骸飛濺在天宇之,在三麵防線焦躁的等待消耗下,敵軍的拋石並沒有任何停歇的跡象。

伴著一陣陣猛烈的轟擊,分雷緊靠在阿史那晨烈身旁,耳間充斥著慘叫和猛烈的石爆聲,不時揚起的碎石粉塵撲灑在眾人盔甲之上,天上本下著綿綿細雨,泥水混合在一起,突厥的將士們猶如泥人一般忍受著轟擊縮在防牆之後。

這時一隊隊防火城卒冒著飛石湧上坍毀最嚴重的城牆,他們三三一組,抬著夯實的磚塊壘在缺漏處,而另一批則拎著水桶灑在火光之,在這周而複始的循環下,一個年輕的突厥戰士不時閃動在分雷眼前,他長著一張娃娃臉,看樣不超過十四歲,周身黏著巴掌大小的泥塊,拎著水桶摸爬滾打地撲向大火,而不曾間斷的火石總將他剛剛熄滅的大火砸個烈焰熊熊,在兵隊不時的慘叫,他顯得有些迷惘,分雷知道,這種消耗戰攻擊的不是身體,而是將士們的精神,似乎在瞬息萬變之間,戰士們需要的是痛快的戰死,而不是無能為力的防守。

那個年輕的突厥戰士,還是倒下了。

他被一塊大石砸碎了下半身,然後血肉模糊地黏在石上滾出五、丈,最後連屍骨都找不到,分雷漠然地望著那一路血痕,哽噎無語。

陣陣的慘嚎驟然加劇,薛延陀的石拋攻擊在最後的一刹,傾瀉出萬餘燃石,玳軻岩城如火焰地獄一般,燃燒在賀蘭山脈,不足半個時辰,三大防線急急告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