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媽媽皺了皺眉頭,她顯然在心裏十分抗拒趙耀把她女兒畫中恐怖的眼睛,歸咎於自己的眼睛。
趙耀說:“從生物學上來說,哺乳動物有自己獨有的凝視檢測係統。
這套根植於哺乳動物基因裏的檢測係統,源於遠古在叢林生活中,時刻對自己成為獵物的警惕。
人屬於哺乳動物,在漫長的進化中,人類凝視檢測係統已經高度發達,異常敏感。
可以在幾微秒內分析出來,被注視的安全級別。
人們一般將這種感覺與第六感混為一談。
我剛才說過,人從一出生就處在注視中,在不斷的訓練中,這種感覺不光能分辨安全與否,而且被賦予了更多的內容。
檢測係統會將信息直觀翻譯成情感報告給大腦。
大腦根據感受,決定下個動作。
這些是理論,我給您說個生活中最常見的場景。
如果大街上有個人在看著您,您即使沒有看到他在看您,您也會感受到那種目光。
您甚至背對著他都能感受到那種目光是欣賞,是嘲笑,還是不懷好意?
您會直接感受到如芒在背還是如沐春風。”
這位媽媽微微點了點頭,“我懂了。
您的意思是,我的注視讓我女兒感到了自我懷疑,禁錮、不滿、不安、焦慮?”
趙耀說:“我在懷疑。
您能給我描述一件最近生活中的事嗎?”
這位媽媽說:“我女兒的事,就是最大的事。其他沒什麼大事發生啊。”
趙耀說:“不需要描述一個事件,也許隻是一個場景也未嚐不可。
甚至是你的一個夢,或者你隨心講的一個故事。
不拘泥於什麼形式。”
這位媽媽開始斷斷續續地娓娓道來一個無頭無尾的故事。
她說她也不知道這個故事為什麼會出現在腦中,似乎是一個黑白默片。
這個黑白默片在等待她做出旁白和釋義。
她講的故事,比她女兒的畫更恐怖。
她講她在一個陌生的空房間,突然感覺到自己背後有一個人的目光在注視著她。
她知道,看似空空蕩蕩的房間,突然多出來一個人。
這個媽媽講完之後捂住了自己的嘴,她難以相信自己腦海中會突然湧入如此恐怖的畫麵。
她止不住地打著寒顫。
趙耀起身給她拿了個披肩。
這個媽媽身材瘦小,她在羊絨圍巾中,像一隻受驚的貓。
趙耀心想,“又一個‘注視’。
看來孩子的問題不在孩子,真在這媽媽身上。
孩子是索引病人。
她在一個病態的環境裏,為了服務於另一個病情更嚴重的病人,而產生了那些症狀。
如果一朵花蔫了,光去治療花是沒用的,更多的要去關注它的土壤。
一個家庭係統中出現的問題,被具化成了某一個人的問題。
這個人的病症從表麵看起來是最嚴重的,這個看似最嚴重的人往往被推出來治療。
傳統的治療,是針對這個症狀最重的人的治療。
但很多案例都表明,症狀最嚴重的人接受治療後,已經開始好轉,但重新回到病態的環境,病情會反複甚至加重。
其實,需要治療的,是這個病人身後的瘟疫區裏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