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這對兄弟間的往事,尤其是去年成嬌墜馬後,就變得愈加調皮,幾乎是三天兩頭惹怒嬴政,然後換來長兄如父,父愛如山的美好局麵。
常常做一些不合規矩的事情,雖說惹怒了王上,卻無形間拉近了兩兄弟的感情。
比如,溜出宮城,到女閭去,宿醉三天三夜,被王上派蒙恬抓回來,吊起來打。
打完之後,王上還要親自送來傷藥,苦心孤詣地勸導一番。
結果就是要不了多久,成嬌公子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疼,繼續胡作非為。
至於逃課這種事,猶如家常便飯,依往常的話,秦王會追著成嬌跑兩圈,踹兩腳,就算過去了。
羋老宦手裏的動作停頓下來,思緒飛到了王宮內,聯想到了自己那幾乎遺忘的身份。
如果他們兄弟不是生在帝王家,該是多麼和諧美好的畫麵啊!
如果他隻是個普通的老宦,能夠一直看著他們兄弟倆玩鬧下去,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責罰?”
嬴成蟜整個身軀躺在搖搖椅上,閉著眼睛,前後搖晃,想到那張年紀輕輕就藏滿心事的沒有半分青春活力的臉龐,未滿20的嬴政,身上已然有了絲絲天下共主的氣勢。
家兄秦始皇,華夏第一扛把子,隻要他做個好弟弟,兄友弟恭,幸福人生,還是簡簡單單!
成嬌想了一下,很認真地說道:“王兄的責罰雷聲大雨點小,有和沒有一個樣。
打,怕把我打死。
罵,他是王放不下手段。
我唯一擔心的是,他會來搶紙!”
“是是是,公子身嬌體弱,王上把你吊起來打,想必是做樣子罷了,斷然是不舍得用力的。”羋老宦收回思緒,勉力擠出一抹微笑,比哭還要難看。
能說這樣的話,全天下估計也就隻有成蟜公子了。
韓老宦繼續搓洗著手中的絲絹,在心中補充道:王上是能動手絕不廢話,和公子你相反。
府上其他的仆人,可沒有這麼大膽子,做好手裏的活計,放下弄好的紙漿,便退了出去。
笑話公子,是大不敬。
盡管那是事實。
成嬌把頭扭向裏麵,在躺椅上縮成一團,對於韓老宦的無情拆穿,他選擇不發表任何聲明。
竟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
“老奴恭迎王上!”
韓老宦洗完絲絹,直起身子,正要把絲絹晾曬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聲喊道。
那尖銳高亢的聲音,明顯是在向躺椅上的嬴成嬌報信。
成嬌聽到聲音,慢慢悠悠睜開眼,回過頭。
大腦裏殘留的困意,讓他有些茫然無措,就那麼愣愣地看著。
一個穿著玄色長袍的英俊男子,腰係龍紋腰帶,隨身帶著鹿盧劍,手按劍柄,身上散發出一股凜然的寒意,讓人如墜冰窟。
男子站在門口,冷眼看著躺椅上的嬴成蟜,冰冷的雙眸似吃人一般。
兩個英武的年輕將領,穿著略顯寬大臃腫,稍有些不合身的將軍服,從嬴政的背後走出來,一人抓起一條手臂,把韓老宦提了起來:“王上召見公子成蟜,閑雜人等退避!”
韓老宦整個人都是懵逼狀態,以前王上打公子從來不避人的。
這一次,卻不允許有人在場,莫非...
不好!太後謀劃之事將要敗露,成嬌公子有難!
韓老宦回過頭,麵露擔憂地喊道;“公子…”
話還沒有出口,就被李信拿手堵住了嘴巴,後麵的話被原封不動地塞回進肚子裏。
救公子!
救公子!
這成了韓老宦心中唯一的念頭。
可是,他就是個老到走不道兒的老宦,任憑他如何賣力掙紮,都無法擺脫蒙恬和李信的雙重壓製。
來到門口,韓老宦被兩個不尊老愛幼的家夥粗暴地推了出去,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找太後,華陽太後,能救公子的隻有華陽太後...”韓老宦口中念念有詞,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
終究是上了歲數,沒跑出去幾步便步履蹣跚,好似下一秒就會摔在地上。
隻是,一想到成蟜公子的處境,他那厚重如同綁了山石的雙腿,就會源源不斷地生出力氣,帶著他往前走。
此刻成蟜居所,蒙恬和李信守在院子外麵,暗暗較勁兒,挺著腰背,一個比一個站的筆直。
嬴成蟜後知後覺地站起來,撫平躺椅上的狐狸皮,滿臉堆笑地來到了嬴政身邊,拉著他繞過院子裏晾曬的紙漿:
“王兄,快來試試,這是弟弟我命人打造的躺椅。
王兄國事繁忙,每日批閱文牘到深夜,必定是身心俱疲,弟弟見了心疼不已。
就想著能幫王兄些忙,現在有了這躺椅,王兄每天若是累了困了乏了,就躺上去放鬆休息一下,如此一來,就能夠更好地專心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