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站在夜色下,依靠微弱的火光,能夠看到驛館外麵停放著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也能隱約看到旁邊的院子,依舊是早早關了門,滅了燈,沉睡在一片沉寂的夜裏。
“公子,你受些委屈,跟我和師兄同乘一車。”李斯帶上帽子,將自己罩在黑色的鬥篷下麵,不知第幾次強調著,這是他平生頭一次這般害怕恐懼。
到了這種時候,也沒必要瞞著韓非了,成蟜的身份,在使團內幾乎公開,但也僅限於這一批同時離開韓國的人,以此激勵他們護送成蟜安全回秦。
畢竟,保護王室公子,若是運氣好,再能夠撿幾顆敵人的首級,就算是幾個人平分功勞,也能夠積累起不錯的爵位。
李斯的對麵,站著兩個人,同樣穿著黑色鬥篷,遮住麵容。
其中一人微微點頭,三個人齊齊走出驛館,上了同輛馬車。
隨後,便是六個穿著鬥篷的人,從驛館裏走出來,他們三人結伴,分別登上後麵的兩輛馬車。
中間那輛馬車,李信親自駕駛,他揚起鞭子,隨手甩出去,憑空發出一聲爆鳴。
“出發!”
沉寂的街道上,車輪滾動,馬蹄翻飛。
很快,便趕到了城門口,城門守將,早就得到了韓王安的授意,在見到秦使的令牌之後,便打開城門,放人出城。
看著三輛馬車消失在黑夜裏,城門緩緩關閉,韓軍士卒拖來拒馬,放在城門處,防止有人闖關。
空曠黑暗的原野上,月色靜謐,使團內卻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大約馳騁了半個時辰之後,三輛馬車按照原定計劃,朝著三個方向駛去。
李信駕駛的馬車,徑直向西,目標鹹陽。
成蟜乘坐的馬車,則是往北偏了些方向,目標是駐紮在宜陽的王翦大軍。
而最後一輛馬車,微微偏南,去向不明。
原本,李斯的計劃是李信駕駛馬車,徑直駛向鹹陽,引開可能出現的敵人,而成蟜則是直奔距離韓國最近的宜陽大營,隻要到了王翦軍中,一切塵埃落定,不管是真的有敵人,還是想得太多,自己嚇自己,都是真正的安全了。
最後關頭,韓非提出了不一樣的看法,準備三輛馬車,一路鹹陽,一路宜陽,一路向南。
去鹹陽的馬車,是李信駕車,去宜陽的馬車,目標明確就是軍營,唯獨南向馬車,看上去像是繞了遠路。
如果所有選項看上去都很正常,唯獨有一個看起來非常不合理,那麼這個不合理的選項往往會是正確答案。
基於這樣的想法,韓非設計出了這第三輛馬車。
反其道而行之,為前往宜陽的成蟜,多加了一層保障。
李信是使團武力最強者,跟隨在成蟜身邊貼身保護的可能性很大,
再有那個前往南方,去向不明的可疑馬車,能夠為去往宜陽這輛馬車,減輕很大的壓力。
畢竟,追擊宜陽的馬車,風險很大,秦軍大營能夠快速做出反應。
再加上這一路,目的過分明確,就是要尋找大軍的庇護。
就好像是名牌告訴追擊者,成蟜就在車上。
而多了那個南向馬車,就不一樣了。
鹹陽是逃命,宜陽尋找庇護,目的不明確的那個,是最反常的,也是最有可能藏人的。
馬車疾馳在並不平坦的道路上,車內早就習慣了這種顛簸的乘客們,卻一個比一個緊張。
漆黑一片的車廂裏,成蟜抿著嘴,不說話,李斯微閉雙眼,讓自己盡可能地保持著鎮靜,不管心裏有多麼緊張,他都不能表現出來。
而韓非,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趴在小窗上,雙手緊緊地扣住車身,兩隻眼睛在看向外麵,在視線極差的原野上,來回移動目光,毫無目的。
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又像是在欣賞夜景。
“公子,我已經提前派人通知王翦將軍,若是順利的話,明日清晨,就能夠在路上見到派來接應的大軍。”李斯緩緩開口,語氣淡然,仿佛在敘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對於他說的,大軍天亮就能夠趕來,韓非和成蟜,都沒有不同意見。
若是趙國楚國,秦軍不敢深入太多,孤軍深入是大忌,而這裏是韓國,與秦國的後花園沒什麼區別,就算是長驅直入,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成蟜嘴唇微鬆,他知道李斯這是派他緊張,故意說出來穩住心態的話,輕鬆道:“我的建議是,明天早上讓王翦帶領大軍,在新鄭城外迎接,這樣更安全。”
韓非把投在車外的目光收回,扭頭看向藏在夜色下的成蟜,這算是個什麼人啊!
即便是要趁機滅韓國,大可以回避一下,他好歹是韓國公子,這麼說,很不尊重人。
隻是一瞬的定睛,韓非沒有開口,也不願開口,累,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