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明月被從山中突湧來的一襲雲卷襲掩蓋,溟濛的餘光也被蒙在靉靆的模糊之中。灑落人間窗欞上的圓影也恍惚在薑無痕眼瞼上。
她身子在榻上的角落裏蜷作一團,眉頭時不時緊蹙著,鬢間的盜汗浸濕了散發。指甲緊緊扣著手心,掐出了梅花般的紅印。她此時正身處一場可駭的夢魘之中。
以腥紅色的幕布為背景,四周滿是渾醉的迷霧。她艱難的睜開雙眼,一抬頭便看到自己手腕上緊銬著的一對鐵鏈,盡頭連接著未知的前方,沉重的晃動著甩在地上叮當作響。
“這是什麼?”她用力的拽了一下,反而差點摔倒在地上。俯身一望,腳腕上竟也銬著一副一樣的鐵鏈,被壓迫的皮膚已經摩擦的青紫破皮,血管就在裏麵一鼓一息的湧動著。
“你來了啊。”一個年輕的女聲在前方黑暗中幽幽響起,空靈而幽遠。
“什麼?”薑無痕想往後退,四肢卻被忽然不斷著緊緊拉扯著向前,逼近著那個未知的地方。
“我說,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那女聲就像是在她耳邊飄忽著,卻怎麼也捕捉不到:“這裏才是你該待的地方啊。”
說著,遠處幽暗的灰光中升起一抹黑影,接著走出一個與她身形相似的一個女孩。她身上披著一件烏鴉一般焌黑的鬥篷,低微頷著首,看不清她的麵容。隨她裙擺的晃動中,兩隻詭異流光的赤蝶輕飛曼舞。
“你是什麼意思?!我這時應該在……應該……”薑無痕想反過質問她,卻發現想不起自己本該在什麼地方。
好像是和一個人一起來的,可他是誰?他的臉模糊的想不起來,就像湖裏攪渾的濁水。
“你是誰?你把我帶到了哪裏?!”薑無痕一邊緊張的盯著那女孩,一邊握住漲紅的拳頭,心裏始終惴惴不安。
那個女孩慢慢抬起了頭,露出一張與薑無痕完全重疊,同樣清冷姣美的麵容,眼神中多了幾分幽怨。她麵無表情的一點點靠近薑無痕,然後用手伸向她的脖頸,再掐住後慢慢用力……
“忘了嗎?這裏是你贖罪的地獄,也是我們共同的歸宿。”她臉頰似乎滑下一滴淚。
薑無痕的呼吸變的急促,視野也模糊起來,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麼。隻感覺到在一片天翻地覆後,女子消失,自己脖子上的鈍痛也消退。她被輕搖起來。
“無痕?無痕……”萬有骨把她扶起來,輕輕晃動著她的肩膀。方才他叩了幾聲門卻遲遲未聞回應,出於擔心便打算從窗而入。
好在她窗子開了一夜,他一進去便發現她昏睡在地上麵上神色極其不好,口中還低喃著什麼。
“呃!”薑無痕條件反射的一把推開他,身子不受控製的迅速閃退到一邊,瞳孔放大,背還微微弓著。
當她看清了對方,才放下戒備來小口的喘著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身體中的什麼東西好像蘇醒開來,就連神經都靈敏的嚇人。
“你臉上不太好,發燒了嗎?”萬有骨麵上未露懼色,倒是靠近過來安慰她。他撩開她因盜汗而貼在臉頰的碎發,用手帕替她擦幹冷汗。
又用手背貼在她額頭量溫:“溫度還好,反倒是怎麼有些涼了,昨晚窗子一直開著,別是流感。”
薑無痕躲開他的手,昨夜的噩夢給她帶來了不小的負擔。那一切的發生都仿佛是在現實一般,可那夢中女孩的身影,已經陷入霧沼模糊不清。唯有兩隻赤蝶翩然餘停。
“我,我還好。”她心有餘悸的摸了下自己的脖頸,上麵除了一些舊的擦傷以外,沒有多出新的傷疤。難道昨夜真是一個撲朔迷離的噩夢?
“你的身體可不是這麼說的。”萬有骨用兩指去摸她頸下的跳動,表情稍凝重,等他回過頭來卻又變了一副麵相,微笑道:
“沒什麼大問題,要補個覺嗎?”
薑無痕搖頭:“不用,今日要去除靈吧,別誤了時辰。”
她挽了下頭發,發現兩邊編好的辮子不知何時已經被壓亂了,發帶散了,碎發亂糟糟的糾作一團,像兩片夜雲貼在鬢邊。
看來自己的睡相著實不好。
“嘶,疼。”她試圖用手去解那些纏發,可它們像是故意作弄她一般,她越是去解,它們就纏的越緊,還不小心揪痛了自己。
“別扯。”萬有骨捉住她的手,幫她把那些發結打開,耐心道:“我幫你,別著急。”
他坐她身後,用桃木梳幫她梳理頭發。一點點展開來,他攏起脖頸後的長發,望見下麵隱約的疤痕,像一些幹枯的藤蔓。
應是從背部開始,不斷的向頸部延伸,雖然顏色看起來已經淡了許多,變為了淡褐色。但這些傷印對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來說,是真實存在的嗎?
“無痕,我記得你說自己是被祖母救得。”他指尖掠過她發絲,漫不經意的問道:“那你還記得被救之前的事嗎?”
“嗯。”她聲調輕微道:
“不記得了,我再醒時。身上隻留下那塊牌子,上麵的字我不識得,隻聽祖母說那字念“薑”。”
“這樣啊。”萬有骨若有所思沉吟道,邊為她係上紅鍛,手一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