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無痕心中動搖,萬有骨雖會些奇術,但他先前也說過,符紙都用完了。不論他會的花招再多,真遇到刀劍無眼,他也是凶多吉少。
再說,他那樣的人有什麼理由要冒險來救她呢?
不管在什麼立場,她都沒有理由繼續拖累他了。
“快點做決定吧,他現在就要進來了。”江燈冷言道:“是你自己主動帶上,還是我殺了他,再親手為你帶上?”
薑無痕的手逐漸伸向麵前的項圈,她的手像是被墜了千斤的鉛球,卻還是沒有停下。
她選擇了萬有骨。她本就欠他一條命,現在做出這個決定,他們便兩不相欠了。
薑無痕抬頭看了眼江燈,瞳孔中曝露出的恨意同殺意交織,鮮血霎時仿佛便要從中流出。
可她還是上前拿過,在他得意的俯視下:
哢!
項圈應聲銬在她脖頸上,嫣紅順她鎖骨蜿蜒而下。
“你做了什麼?!”她質問著江燈。
“這項圈內藏有暗刺,會刺激你的穴位恢複記憶。我本不想傷害你,但你該理解,待你恢複原先的武功後,我可不想被你趁機掐住脖子。”
他對她還是心有忌憚。
江燈幫她把項圈的鎖鎖住,又用手疼愛般的摸了摸她的臉:
“江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江家,等你記起一切後,便再無牽掛了。”
“我不是……江空。”她聲音沙啞,還是倔強的拒絕這個稱呼。
江燈臨走前轉過身,把食指豎著放在唇前:
“噓。不要嚐試自盡或是逃跑,會很疼的。”
他輕輕把門關上,當迎接萬有骨時,臉上立馬又換上了一副和善的表情,全然看不出他的蛇蠍麵目。
“無痕呢?”萬有骨一進門剛落座,未等人先倒上茶水,便詢問起薑無痕的下落。
“她昨夜累了,想必今早困乏,我便沒讓人喊她。”江燈笑了笑:
“既您來了,我現在就去叫她過來。”
他說著就要召人進來。
萬有骨道:“不用了,等會兒再叫她吧。看來在您這裏,她睡的還是放心些。”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裏卻頓時覺得蹊蹺。
他知道薑無痕平日沒有賴床的習慣,更別說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睡到倒頭不起。
江燈一定對她做了什麼事!
但如今他更不能草率行事,萬一打草驚蛇,恐怕隻會讓無痕此刻的境地更加危險。
江燈本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於是便坐下道:“您這是改主意,準備留她在江家了?”
“一切都憑她的意願,如果她不願跟著我,我也留不住她。”
“嗬嗬,您說笑了。月愁山勢力之大,連天子都為之側目。怎會連一個未及笄的孩子都留不住?”
“有些事不能強求,可以為其引導,但不能為其決定。”萬有骨道:“隨意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並勒令其行,這是很殘忍的事。”
“我們祖訓不同,所遵循的規則也不同。”江燈字裏行間別有意味,他一邊玩弄著薑無痕的刀,一字一句道:
“江家祖訓道:‘誌在必得,不擇生冷。’”
“一味逆施倒行,當心引火燒身。”萬有骨應著,瞟見他手中的刀,他更加確定薑無痕出事了。
明白對方是故意把刀露給自己看的。他反其道而行之,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看向江燈臉上的傷:
“您眼角受傷了?可不像是擦傷啊,難道是被哪個闖院的小賊……碰傷了?”
“隻是無意間撞到了窗框,有勞您擔心。”江燈兩指摸了摸傷處,轉移話題道:
“今天真是難得陰天,外麵定是冷了不少,給您倒些熱水暖暖身子吧。”
萬有骨卻道:“江家主,維持著這般模樣不累嗎?”
“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有什麼累不累的呢。”江燈嘴角撇了一下:
“我們這種人,自己是什麼樣子,還能由得自己嗎?”
萬有骨望向窗外,此刻濃雲逐漸覆蓋了整片天空,本該是旭日如今卻像傍晚,這是將雨的征兆。
兩人僅隔一牆之遙,另外一邊的薑無痕獨自一人默默承受著無聲之痛。
戴上項圈後不久,忘卻的記憶便一幀幀猶如墜石向她砸來。
她的大腦仿佛隨時崩裂,這也把她遮蓋著的傷疤一寸一寸揭起來,底下猙獰的傷口一覽無餘。
那是她最不堪回首的過去,被命令支配的恐懼。
不管是黑夜的犬吠,冰冷的鐵鏈,還是那些靠著啃食老鼠和蛇,才被迫活下來的日子,她都一天天記了起來。
她記起了冰湖的水有多冷,也想起了地牢的屍體在三伏天發出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