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槍刺 第八章(1 / 3)

我們在那片邊境的叢林裏整整呆了一年,以至於我們當中很多服役期滿的戰友都在回營之後換上了高一級的軍銜。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和林默,現在,我倆已經是一級士官了。

我們回到大隊的營房時,已經是第二年的年底了。接連不斷的武裝打擊任務,讓我們整個中隊的兄弟都變得麻木與疲憊不堪。

林默跟我說,他終於明白戰爭對於人的摧殘有多大了,我們就是典型的例子。尤其是我,除了戰鬥時還能露出點激情來,平時簡直就是一塊生冷的冰塊,讓人不敢接近。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躺在山坡上,一邊享受那叢林裏奢望不及的溫暖陽光,一邊愜意地噴吐著煙圈。在那一年的叢林生活裏,我和林默都染上嚴重的煙癮,煙草這東西,的確是讓一個人打發無聊的最趁手的消耗品。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許多,我們倆已經很久沒這樣在一起聊天了。林默說他想回家一趟,很久沒有跟她聯係了,如今一閑下來,就想的特別厲害。

我也想回家看看,已經有三年沒回家了,我想念生我養我的那座大山,想念我那已日漸年邁的父母,想念那大山裏熟悉的山與水。

中隊長同意了我們的休假,讓我們回家與家人一起過個春節,還開玩笑說,讓我們順便把找對象的問題給解決了,他可不想看到隊裏的兄弟們都變成和他一樣的困難戶。

三年了,第一次走出與世隔絕的山林,我對外麵愈發繁華的世界感到更加的陌生。與林默對視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眸子裏的無奈。

“墨塵,你說,我們變了,還是這世界變了?”

在候車廳等車的時候,置身於與我們截然不同的人群中,林默這樣問我。

“都在變吧!”

我沉吟著說道。我才剛剛20歲,可我卻覺得自己的心已變得蒼老無比。也許林默說的沒錯,戰爭對於一個人的摧殘,特別是心靈的摧殘,是無可比擬的巨大。或許,這是每一個從戰場回來的軍人,都無法避免的戰爭創傷。

我和林默在車站分了手,登上了駛向各自家鄉的列車。在那飛馳的列車上,我的心裏不斷翻滾著的,全是故鄉那熟悉的山、熟悉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暫時忘記了槍聲與硝煙,第一次感到自己還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活生生地存在著。

列車抵達那座我籍貫所在的城市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拎著迷彩包,我在熱鬧依舊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挪動著步子。

在這個充滿了各類現代文明氣息的城市森林裏,我有種迷路的感覺。迷路?我苦笑。這對於一個特種偵察兵來說,是個多麼諷刺的詞嗬。

不知不覺,我竟然走到了我曾經生活了三年的那所學校。六年前,我第一次走出大山來到這裏,三年之後,我又一次來到了這裏。

教學樓內燈火通明,那是辛勤的學子們在上晚自習。曾經,我也像他們一樣坐在那寬敞明亮的教室裏,在自己寂寞封閉的心靈深處,編織著一個又一個美麗的色彩豐富的童話。可三年過去了,我的世界已不再有夢想和色彩,有的隻是單調的黑白與狙擊鏡中的世界。

呆呆地立在學校的門口,我竟然喪失了一個獵手應有的警覺,而陷入了那些陳腐的記憶裏。直到學校的兩個保安懷著戒備的目光過來詢問,我才猛然間驚醒。

我以前在這上學,我對那個比我高出一個頭的保安說。休假了,正好過來看看。

兩個保安這才露出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可目光依然躲避著不敢與我直視。我知道他們怕我,盡管他們看起來都比我高大魁梧,可從那生與死的戰場回來的我,一個專門收割人生命的殺手,我的身上透露著的,是一股讓常人窒息的冰冷氣息。

這個,解放軍同誌,你可以白天再來嗎?你看,天都這麼晚了,我們也不好讓你進去的。你是從這畢業的,知道我們學校是封閉式管理的吧。其中一個保安很客氣地跟我說著,希望我能盡快離開,不要讓他們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