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還得坐好幾個小時車,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和姐姐便上路了。馨兒和琴不顧我的反對,硬是買了一大堆東西塞給我,還說什麼過年了,不能親自去給叔叔、阿姨拜年,所以就讓我這當哥哥的給帶點禮物,還請叔叔、阿姨不要怪罪。
兩個丫頭拿腔拿調的,把姐姐笑得不行。她伸出手指在馨兒和琴的腦袋上一人敲了一下,笑罵,你們這兩個小丫頭,還挺有心的啊,知道要先討老人家歡心了嗬!
我倒是沒覺得姐姐的話哪兒有錯,可馨兒卻拽著她的胳膊鬧起了不依。我疑惑地望向琴,想問問這又是在唱哪出,哪知道她的臉竟“唰”一下變成了熟透的蘋果,目光更是慌亂地避了開去。
我猛然想起了昨晚她複雜的眼神,我沉默了。我不是傻子,我能讀懂她那眸中的含義。可我不能,我的身份,我的性格,還有我那糟糕的生活,讓人世間一切的情,變成了我是生命所無法承受之重。
我又想起了冷鋒,亦師亦友的冷鋒,已經長眠在了異國叢林中的冷鋒。我不知道,明天,我是否也會像他一樣,走向那個宿命的終點。
在我眼前站著的,是三個美麗的女子,可我呢?我是什麼?我隻是一個殺手,一個專門收割人生命的冷血殺手。
她們就在我麵前,可我卻覺得,我們之間突然多出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那兩條相交的十字線又在我的眼裏晃動起來,讓我的世界再次變回了沒有色彩的黑白。
在那一刻,我的靈魂似乎抽離了我的軀殼,變成了一個獨立的存在。他以一種冷漠的眼神觀察著眼前的一切,觀察著他的軀殼與軀殼前的三位美麗女子。然後,他看著他們道別、上車、離開,看到那兩個漂亮的女孩兒站在寒風中,朝著漸漸遠去的汽車不斷地揮手,還看見,那個叫做琴的女孩兒,追隨著汽車的目光裏,閃動著的黯然。他知道,剛才自己的沉默,已在不經意間,傷害了她。
我的靈魂被姐姐關切的詢問拉回了身體,這個細心的女子察覺出了我的不對。她抓著我的手問,墨塵,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沉默?
我搖了搖頭說,沒什麼,姐,你不用擔心。
她埋怨地瞪了我一眼,“你這孩子,開始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怕人?剛才那兩個丫頭跟你說話,你都愛理不理的,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傷女孩子的心啊?”
垂著頭,我輕輕歎了口氣,我說,姐,你知道嗎?我和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幽幽地說,原來你也看出來了,她們都是不錯的女孩兒呢,你不能考慮考慮嗎?
我苦笑,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那會害了人家的。
她突然定定地看著我,不再說一句話。我被她看得有點發蒙,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亂。
就因為這個原因嗎?她呢喃著,不知道是在對我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後來有人告訴我,男女之間很難有真正純粹的友誼,這是人的本性所決定的。我置疑這話的正確性,便用我和姐姐的例子來反駁。聽到一半他就笑了,笑的很曖昧,他說,你敢確定你自己從來就沒產生過想法嗎?即使你沒有,但她呢?
我啞然,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說的沒錯,雖然我一直強調自己是把她當姐姐看的,可事實上呢?我苦笑,男人啊!怪不得女人常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在我家呆了三天,三天裏,她把一個成熟女性的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這讓我母親樂得合不攏嘴,常與父親偷偷地對著我倆指指點點,那神態的寓意,再傻的人怕也能一目了然。
村裏的嬸嬸、姨姨們也是時不時就跑到我家來竄門,其目的也是不言而喻。無非是東傳西傳,說老文家的兒子領了個漂亮的城裏媳婦兒回來,好奇心重的女人們過來看個究竟罷了。
還好,這令我鬱悶、無奈的時間並未持續太久。送姐姐回家後,我的日子又閑淡下來,可母親卻開始有意無意地套我的話了。明白她的苦心,我隻能是無可奈何地苦笑和刻意地岔開話題,實在是躲不過了,便幹脆沉默以對。這讓母親對我很有意見,可我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讓我向他們說實話?說我是個今天不知明日,兩隻手上沾滿了同類血腥的鄶子手麼?
初四的那天,城裏的親戚們來鄉下給逝去的長輩們上墳。不知為何,對這些叔叔、姑姑們,我並沒有多少好感,似乎從記事那天起,他們看我們的目光裏,就有著幾絲鄙夷,那是對農民和窮人的鄙夷。這目光在我幼小但又充滿了自尊的心靈上,留下了永遠都揮之不去的印記。因此,當他們一大群人來到我家時,我找了個借口躲了出去。對於不喜歡的人,我沒必要去虛偽的應酬。父親因此對我很不滿意,覺得我失去了一個山裏人應有的禮貌和待客之道,隻不過當著這麼多親戚的麵不好說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