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休假終於結束了,我又回到了那莽莽的山林裏。林默比我早回來了一個星期,見到他的時候,他衝我笑了笑,但我能感覺到,那笑很苦。
我們又躺在了後山坡上,初春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一口口地吐著煙圈,林默開始跟我講他和她的事情。他平靜地說著,仿佛在講一個旁人的故事。其實,從他會提前歸隊我便想到,我以前那個不好的預感可能還是成為了事實,盡管我一直希望那個預感是錯誤的。林默說,他本來想回去給她一個驚喜的,所以事先沒有告訴她,連家裏人都沒告訴。可誰知道,他沒有給成她驚喜,卻讓她給了他一個震驚。三年來,日夜思念著的她,一直深愛著的她,曾經對他說“長發為君留”的她,卻在三年後的第一次碰麵裏,依偎在了別人的臂彎裏。而那一頭烏黑的青絲,也早已經變成了亞麻色的短發。
墨塵,林默偏過頭對我說,你知道嗎?當時我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子彈射穿了一樣,就像你的狙擊步槍射出的子彈,將我的心一下子撕成了粉碎,那種痛,我想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
我靜靜地聽他說著,心神也跟著他去到那個江南的小城。那本應該是個美麗的下午吧,一束清雅的百合,被一個軍人雙手捧著,即將獻給心愛的女孩兒。然而,現實卻是如此的殘酷,竟讓那盛開的百合都失去了本應有的潔白和芬芳。好在,我親愛的兄弟,他有一個軍人的尊嚴,也有身為軍人那如同海天般廣闊的胸懷。他送出了那束百合,真誠地祝願他們幸福。然後,我的兄弟轉身離去,帶著一個士兵的驕傲,讓那金燦燦的八一軍徽,在冬日午後的陽光下,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良久,我說,林默,還記得教官跟我說的話嗎?他說,接的,一個軍人應該有失去的覺悟。當時,我還不明白,還以為我們失去的隻是同齡人多姿多彩的生活。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失去裏,包括了太多太多。
我笑,將煙頭遠遠地彈了出去。然後,我坐起身來,望著天邊的夕陽說,林默,我們唱首歌吧,《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
他說,好啊!然後我們開始唱,用我們低沉的並不優美的嗓音,唱著那首悲傷的歌。
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別怪我保持著冷峻的臉龐,其實我有鐵骨也有柔腸,隻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暫時冷藏。當兵的日子短暫又漫長,別說我不懂情隻重陽剛,這世界雖有戰火也有花香,我的明天也會浪漫的和你一樣。
當你的纖手離開我的肩膀,我不會低下頭淚流兩行,也許我們走的路不是一個方向,我衷心祝福你啊親愛的姑娘。如果有一天脫下這身軍裝,不怨你沒多等我些時光,雖然那時你我天各一方,你會看到我的愛在旗幟上飛揚。雖然那時你我天各一方,你會看到我的愛,在旗幟上飛揚!
在那一刻,我想到了姐姐,想到了琴,想到了若寒姐,想到了她們對我的溫柔和愛,可我卻用我的沉默去逃避,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如同歌裏所唱的那樣,責怪我保持著冷峻的臉龐,責怪我不懂情隻重陽剛。
軍營緊張的生活沒有給我們更多的時間去沉湎於兒女情長,我們又一次遠行,鑽進了橫斷山脈的最深處,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徒步拉練。
作為特種兵,我們的徒步拉練是與野外生存和戰術對抗結合在一起的。而作為狙擊手,我們的拉練又與其他人是分開的,也就是說,在這一個月裏,我又將成為一個孤獨的行者。
我們被直升機一個個扔進了那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裏。扔下的地點是隨機的,每一個機降點至少隔了十公裏的直線距離。我們必須獨自走完這一個月的行程,而路上等著我們的,不單單隻有原始叢林中難以預料的危險,還有扮演敵人的精銳山地步兵。在這一個月裏,他們將對我們這群特種兵們圍追堵截。如果我們沒在規定的時間達到目的地,或是被步兵兄弟們俘虜或“擊斃”,那我們的任務就失敗了,自然,考評的成績也將是不合格。對於一向眼高於頂的特種兵來說,不合格這三個字是絕不允許出現在字典裏的,否則,還有何顏麵見江東父老?
落地後,我第一件事情便是觀察周圍的情況。對於一個狙擊手來說,狙殺僅僅隻是任務的一部分,掌握並控製局勢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們必須首先了解身邊的地形地物情況。
確認沒有可以威脅到我的東西存在,我又一次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這是我的習慣,多檢查幾次裝備並不麻煩,我可不想因為一時的偷懶和疏忽,丟掉了某件在某些時候足以保命的東西。
開山刀、格鬥刀、醫藥包、棉線、針、魚鉤、魚線、細銅絲、發煙彈、靜力拉繩、鎂條、不濕火柴、牛油蠟燭、驅蟲粉、水壺、雨衣、備用衣襪、壓縮幹糧、偽裝網、指北針、戰術手電、地圖、畫圖筆、一支88狙擊步、一把92手槍和一把信號槍,還有配發給我的二兩米和一兩鹽。仔細的檢查完所有的裝備,將該加固的重又加固了一遍,我開始在地圖上標注我現在的位置。
用指北針找到我所在的方位後,我在地圖上標出了目標方位。看來,命運從來都沒想過要照顧我,目標離我的直線距離達到了100公裏,加上迂回、繞道等等必須走的路,肯定得超過300公裏。也就是說,一個月的時間,我差不多都得花在趕路上,再加上狙殺假設目標和逃命的時間,我能舒舒服服走路的時間少得可憐。
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後,我開始趕路。最開始的幾天總是輕鬆的,至少不會有假設敵來騷擾我,我必須在這相對安全的時間段裏多走些路,以後,想走快點兒都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