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舊在這閑暇與無聊中一天天過去,經過上次的街頭偶遇後,我和林默都喪失了出去遊逛的興致。兩個大男人在大部分時間裏,就那麼一個半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大眼對小眼。
我原以為,這種日子將一直持續到我走出這間病房,然而,事情往往就會出現那麼一些偶然的變數,而這偶然的變數所帶來的改變,很多時候卻能讓人無法預料。
那是我住院快滿一個月的時候,那天的天氣很好,從窗戶往外看去,竟能看見城市裏少有的藍天白雲。正當我們倆又一次在無言的沉默中發呆的時候,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雖然在這平靜、閑暇的日子裏呆得太久,但我和林默並未因此而失去應有的警覺性。因此,在門邊傳來響動的第一時間,我倆便已扭過頭將目光投向了門口。然而,走進門來的,既不是曹醫生,也不是某位護士,而是我想也想不到的一個人——肖凝。
這個時節已近暮春,天氣漸熱,人們的著裝也開始變得輕薄。當那一身柔黃色春裝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眼前真的一瞬間亮了起來。而更奇怪的是,我的心裏竟沒有任何一絲忐忑或緊張,仿佛早就知道她會來似的。
她帶著淡淡的微笑走了過來,對於兩個男人目瞪口呆般的直視沒有露出一丁點兒的不悅。與幾個月前一樣,她的手裏同樣拎著一大袋子的水果、補品什麼的,而右手裏抱著的,是一蓬尚滾動著水珠的百合。那潔白花瓣上的水珠,晶瑩圓潤,在陽光下閃動出的色彩,說不出的動人心弦。
微笑,還是微笑,那張美麗的臉上淡淡的溫柔的微笑,竟讓我錯覺,這笑臉比那束盛開的百合還要純潔和美麗。見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突然眨了眨眼睛,調皮地吐出了一小截粉紅的舌頭。這個俏皮的鬼臉讓呆楞著的我忍不住微笑,而同時我也發現,在看到我的笑後,她臉上的笑容更盛,而原本還潛藏在眸子裏的略微的擔憂和不安,也在她看到我的笑容後,徹底消失不見。
“墨塵……”
久違的聲音傳入耳鼓,如一顆細小的石子投入我片刻前還平靜的心湖,在湖麵上蕩起了一圈圈細細的漣漪。
輕輕地吐了口氣,平整了一下心緒,我微笑著說,是參謀長告訴你的吧?
她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在床邊坐下,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而她的臉上,仍然是那美麗的溫柔的微笑。
“咳……咳……”一旁的林默受不了這種氣氛,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我說你們兩個,這是唱那出啊?演啞劇呢?”
她臉上的笑意更濃,轉過頭看了看林默說道,你就是林默吧?墨塵常提起你呢。
林默臉上露出副受不了的表情,“哎呀,受不了你們兩個,算了,我還是別在這兒當電燈泡的好。你們兩個聊吧,我出去玩會兒去。”說著,他嘿嘿怪笑了兩聲,還衝著我很有意味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他起身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悄悄向我比畫了個手勢,那手勢的意思是,把她拿下!
病房裏又陷入安靜,隻是,這安靜的氣氛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沉悶,反倒有一種叫做溫馨的東西在裏頭蔓延。
我們就這樣彼此對望著,如同兩尊臉上刻著溫柔微笑的雕像。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先說點什麼,否則,我很懷疑我倆會不會把這種安靜的彼此對望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永恒。
“肖凝……”我輕輕地叫她,這個名字對我來說熟悉而又深刻,但一直以來,對這個熟悉的名字我都在選擇逃避,不僅僅是在行動上逃避,連它的發音都在心底下意識地拒絕想起。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眸子裏的目光越發溫柔,讓我的心又一次忍不住顫抖,而在這一陣陣的顫抖中,我清晰地聽見,那層一直包裹在柔軟心房外的堅硬的殼,在一寸寸地龜裂、剝落,再無複從前的冷漠和堅強。
“對不起……以前是我……”我的聲音仍舊很輕,這聲音因為心髒的抽搐而顫抖。
“不要說話……”一隻細小溫潤的手掌捂上了我的嘴唇,將我還未說出的話全都封回了口內。我有些疑惑地望著她,可她回答我的仍然是臉上的微笑。“不要說話,讓我好好看看你!”她輕輕地說著,放在我捂在我唇上的手輕輕的撫上了我的臉頰,在那粗糙、黝黑的皮膚上輕輕滑動。然後,我看見她目光中露出的疼惜,溫柔的微笑中,眸子裏掩藏不住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