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利用手狠狠地拄著我的肩,試圖把我按倒,我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便又很主動地坐回了軟軟的海灘上,享受著那欲要沉下去的天空賦予人類的萬籟俱寂。在那種靜謐裏,我聆聽著海水衝刷海灘的聲音,感受著吹過來一陣要比一陣涼的海風。樂利同我一樣,比肩坐在了海灘上,雙手抱著膝,眺望遠方那已被遲來的夜色所吞噬的海的盡頭。
他不做聲,我也選擇沉默。他有他的思考,同樣,我也有我的心事。我們互不幹擾,不過,千萬不要說在我們之間存在著什麼默契,因為我們彼此都很不了解。起先,當我喝了他送我的那瓶威士忌後,覺得他很慷慨,而後,我吃了他大老遠給我帶過來的比薩卷後,又覺得他很壞,再後,我打開了他給我的那瓶純正的法國蘭蔻後,我又覺得他這個人很女性化,而此刻,他到這裏找我,又將我死死地按在海灘上不讓我走,並且還一句話不同我說,我又覺得他很古怪……
隨之,我側頭看了看他,我看著他那似笑又不笑的側臉,頓時,倒換了我想要了解他了,於是,我推了推他,問道:“樂利,你是來找我的嗎?怎麼,一句話都不對我說,倘若你隻是要看海的話,我可不陪你了,因為,你已經錯過了看海的最佳時間,到了夜裏,這裏會很陰森的。”
“是嗎?我倒不覺其然,因為我認為,過會兒明月就會出現,那時,光明又會複燃。”樂利在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我,依舊以不變的姿態坐在那裏向遠處張望,看樣子,他來這裏真不是來找我,隻是想看海,不過,我又忽然覺得這個人很有病,大晚上的,一個人出來看海,你說是不是有病?因此,我隻有喟歎著:“那好,你就在這裏等明月照亮這片海吧,我可走了。”說著,我那緊抱著膝蓋的雙手便鬆了下去,一手著地,做著要起身的姿勢來,然而,他用餘光仿佛看到了我要做什麼,一隻手竟很快地抓住了我,阻止了我起身。
“陪我呆一會兒,我保證,今晚的到來不會讓你失望的。”
聽了他那詭詭的,不陰不陽的言語,我的心倒不禁咯噔一下,或許,我真的應該拒絕他上周給我的那瓶蘭蔻香水,因為他在抓我的那一刻,體會著他剛才的話,我真的很害怕這位同我已在一個樂隊呆了近五年的指揮家是個gay,不過,好在他已經是有家有業,有兒有女的人了,想此,這才讓我的內心放平了許多。但是,我還是拒絕道:“不了,我已經呆在這裏很久了,我怕在這裏太久,海會煩我。”
“不會。”樂利斬釘截鐵地說道:“海是不會厭煩任何人的,因為它可以納百川,甚至是世間上的萬事萬物。”
我相信他的這句話,所以,我並沒有走。不過,更重要的原因則是,我現在回家真的沒什麼意思,除了打開DVD去聽一聽弗裏茨·克萊斯勒的小提琴曲之外,便是要臥在床上,不知又要輾轉多久才會入夢。想此這些,便覺得倒不如和這個同我相處五年還不了解彼此的指揮家聊會兒天呢。
我頷首,他鬆手,然後又是一陣緘默,各有所思地眺望遠方——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