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入暮了,初秋燥熱,風灼得人著急上火。
半夢半醒間被摟著喂了幾口溫水,唇瓣水潤帶了血色,樓聽舐犢般含住吸吮。
陳餘朦朧的視線裏有藍斑蝴蝶閃爍,四周光點躍動,在昏暗的室內像罌粟般誘人,伸手欲抓。
樓聽在身後呼出很長的一口氣,末尾帶了顫音,偏冷的音色幽幽開口:“舍得醒了?”
陳餘聽不真切,把臉偏向窗戶,太陽已落了大半,他望著樹影出神,半響怔怔開口:“哥哥……”已經帶了鼻音。
一開口眼淚就落下來了,無聲無息滑入枕頭。
這一覺睡了近三十個小時,除了緩慢的呼吸和時不時顫抖的睫毛外,陳餘完全像個假娃娃任人擺布。
樓聽工作照舊,隻不過改為居家,時常頹然地盯著陳餘的睡顏,臉色陰沉得像要把人盯出個洞。
心底如油煎,連帶舌尖上冒了個水泡,可他除了喂葡萄糖和請醫生來注射營養劑什麼都做不了。
陳餘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裏他一直跟著樓聽,樓聽像往常那樣批文件、簽合同、訓下屬,聲音冷冷的,皮膚仍然白得發光,他可以很確定這就是哥哥。
可樓聽完全無視了陳餘,任他怎麼哭鬧都沒用,漸漸的,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輕,然後穿過了樓聽,最後變成一縷風,這個世界上便再也沒了陳餘……
他不敢說,心裏隱隱覺得說出來就會變成真的,月光如霧如紗般傾泄在樓聽側臉,眉頭微蹙,眼皮垂著疲憊難掩,長睫毛在眼下聚了不濃不淡的影子。
他偷偷打量著哥哥,這樣的哥哥又能看多久呢?
陳餘抿著嘴流淚,靜悄悄的,外界的一切他全然感受不到,夢境在腦海裏反複上演。
臉色比紙紮的還難看,額頭泌了層汗,頭發成縷貼在兩鬢,一副活不起的樣子。
樓聽動作輕柔地把他抱在腿上,手掌托著臉頰默不作聲撫去了淚痕,愛憐地落了一串吻。
陳餘躺太久骨頭躺酥了,像瀕死的魚,直往樓聽身上倒。
樓聽攬住他閉了閉氣,開口時聲音輕得陳餘耳朵癢:“起來吃點飯。”
上半年他們一直住在北郊的三層小洋房,樓聽盡量把工作帶回這裏,陳餘更是一步都沒踏出去過。
這房子還是創業初期買的,他們斷斷續續住了九年,樓聽後來購置了多處房產,帶著他世界各個角落玩了個遍,可陳餘隻記得這兒了……
剛住進來時陳餘十六歲,樓聽也才大學畢業兩年,當初為了養活這個被硬塞過來的“弟弟”,成績優異的樓聽放棄了保研,頭也不回的走出校園選擇賺錢。
樓聽和陳餘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陳餘的母親叫陳慧心,生來美貌,可惜沒有讀過一天書,對愛情有無限憧憬,十八歲時被男人騙了,稀裏糊塗生了個孩子。
說好的會娶她,結果不告而別。
肚子一天天大了,她舍不得打,總覺得那個人不會拋棄她娘倆。
可是她沒能等來負心漢,孩子早產了,起名叫“餘”,多餘。
陳餘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不明白什麼是父愛,他也眼巴巴問過。
可爸爸這兩個字往往伴隨著遷怒和眼淚,久而久之也就不敢提起。